“行,那不说了。”她道,“这事我挑明都嫌恶心。”
这种腌臜事,她发现时年纪尚小,宁愿恶心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现在破罐破摔,反倒觉得满身轻松。
那些成人世界中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替它们承担了太多不必要的羞耻与自厌,到头来反而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我还你的够多了。”宋亦霖倦怠道,“……爸,你放过我吧。”
她摔得不巧,额角刚好磕在茶几边缘,剐蹭出一道鲜红血口。
宋景州动完手,气头过去,见宋亦霖坐在地上垂着脸,表情看不分明,沉默又脆弱。
心下芜杂,他想将人扶起来,听到那句话又没能动作,最终还是撇开视线,径自回屋。
摔门声震响,宋亦霖坐在地上,伤口开始冒血,她却觉得虚脱,擡手都费劲。
她想起久远的事。
想起初记事起,自己曾坐在他肩膀够太阳,想起儿时逛街,他背着迟敏偷偷给自己买雪糕,想起家庭和睦,他和迟敏耐心陪自己玩幼稚游戏,三人总是欢笑更多。
只是真的太远了,她几乎快要记不清了。
后来裂缝从何时开始,父母从何时频繁争吵,宋亦霖想得累了,就不再追问自己。
——因为有过好时候,因为被爱过,被呵护过,所以即使行至今日,也做不到真正舍弃。
爱是最大的沉没成本。
宋亦霖哑然失笑,疲惫地抵着额头,将自己蜷缩起来。
没有再动。
与此同时。
个人训练任务结束,谢逐漫不经意坐在岸边,手臂搭在膝前,正垂眼翻阅微信群消息。
路予淇:【图我发啦,你看看哪个时间段合适@10】
路予淇:【一个小时了,你还没到家吗[凋谢]】
路予淇:【霖霖你怎么还不接电话了[流泪]】
这已经是十分钟前的消息。
“逐哥,看什么呢?”乔觉从水底探出,好奇凑近,“有人发消息?”
没人发消息,倒是有人等消息。
谢逐神色未变分毫,将手机随意扣下,淡声:“没什么。”
“休息得怎么样?”教练刚跟魏余谌沟通完问题,朝他走来,“你根据你自己情况,待会游个200或400自,我做个赛前参考。”
“400吧。”谢逐简短道,戴上泳镜。
“草。”旁边乔觉闻言,不禁惊骂出声,“哥你搞完体能训练才多久,这就缓过来了?”
在场都是大老爷们,没什么可见外,教练面不改色地抛了句:“男高中生嘛,精神体力都充沛。”
谢逐淡淡乜他一眼。
挺唬人的。教练轻咳了声,没再调侃,转而喊他就位预备,准备好就开始。
秒表跳动的瞬间,谢逐俯身入水,展臂,换气,转肩,相当利落。他游法很凶,有着不符年纪的压迫感,教练是泳坛多年老人,看着不禁心生感慨。
人人都拿谢逐与谢逾岸作比,说能从他身上望见谢逾岸的影子,他倒从不这么认为。
谢逐的水感得天独厚,天赋与努力齐备,甚至比他父亲更具潜力。
但这话到底说不出口,谢逾岸三字是谢逐的禁忌,关系稍近些的,都自觉闭口不谈。
思绪短暂偏移,见谢逐游程已过大半,他重新凝神,在他拍岸同时,精准卡表。
谢逐抹了把脸上的水,俯首稍作平复,少顷,他擡手摘下泳镜,撑身上岸。
然而上岸后,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来问成绩,反倒径自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轻点几下,不知在看什么。
这小子怎么开始沉迷网络了?教练心中警铃大作。
“谢逐!”他擡声喊,“你——”
他指着人正要训斥态度不端,低头瞥过计时器上的数字,张口又陷入沉默,表情一时十分精彩。
谢逐嫌聒噪,蹙眉头也不擡道:“有话直说。”
“你……”教练憋了半晌,最终,指着他的食指变为竖起拇指。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很棒,我说你很棒。”
旁边几名队员见证他变脸的全过程,都纷纷笑作一团,教练老脸挂不住,喊臭小子们滚去训练。
谢逐却未置一词,目光停在群聊界面,眼底倏然深暗。
——没有回复。
剧烈运动后的心跳还没完全安稳,呼吸也有些乱,他没来由感到烦躁。
不耐地上滑翻页,他扫过宋亦霖最后那条消息:【我先回家,待会聊。】
没有犹豫,他点开聊天小窗,发:【在哪。】
三分钟过去,没有回应。
同时,天际遥遥传来一声雷鸣,闷沉迫人,阴云压窗盖日,严丝合缝地笼罩而下。
——要下雨了。
他想起她这样说过。
许多片段闪逝。落日下的那双眼,荡在空中的脚踝,以及不久前学校超市,她擡手瞬间,袖口遮盖下的手腕。
疤痕横亘交错。
谢逐倏地蹙紧眉。
教练刚连接好水下摄像头,正要喊人过来,擡眼就见谢逐收起手机,简单擦过头发,似乎要离开。
“你干嘛去?”他不禁询问。
谢逐步履未停,只道:“下雨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教练心说废话,愈加疑惑:“所以?”
谢逐身高腿长,几句话的时间,就已经走到门口,闻言也不曾回头,利落地推门而出。
“我去接人。”
他这么说。
-第一卷·苦雨-完
写这章用了很多情绪,也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算了。
我好像只会写歇斯底里的家庭,这本写得最放飞也最具体,虽然创作时很多次崩溃难过,但有我想表达的东西。
也希望你们不会有感同身受。
如果有,那祝你多点健康,少点难过,早日接纳自我,学会避重就轻地爱这个世界。
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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