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已无大碍么?
似是无碍,不是无碍。
她使出浑身力气去请郎中,郎中衣裳都未穿齐整,背着医箱跟着她跑去县令府。
杨容姬愣愣的抱着藤奴,藤奴一直看着她,不时咧嘴笑,没有声音。
她轻轻拍着他,不明白她的藤奴为何突然浑身滚烫。
郎中来了,漪儿披头散发,站在杨容姬身后,将手放到她肩上。一动不动盯着郎中瞧。
郎中拉过藤奴的手,叹息。
“脉象已经探不到了,姑娘……”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
“这婴儿出生时不算健康,后来逐渐好转,如今看来,是夕阳返照,太晚了,老夫……无能为力。”
漪儿恍惚的自言自语:“是我不好,是我请郎中请的太晚……”
“姑娘无需自责,当初他一出世,老夫诊他脉象,便发觉不同寻常,注定不得长寿,只是不曾想……”
不曾想,一月,便要归去。
杨容姬讷讷抱着藤奴,问郎中:“先生,我的藤奴为何不哭不闹呢?”
郎中鼻子一酸,摸着她的头:“姑娘,他不想让你担心呢……”
漪儿忍不住,偏过头。
郎中默默退至屋外,他没有离开。
杨容姬低头,泪珠落到藤奴脸上,像是他在哭泣。
他眼睛微弱的睁开,咧了咧嘴,杨容姬轻轻扬了唇角,他便闭上了眼睛。
“藤奴,父亲还未回来呢?”
“藤奴,母亲还未陪你放纸鸢,你答应过婆婆,要陪她看桃花……”
“藤奴,母亲给你做的衣裳,你再看一看……”
她终是抱着他大哭,婢子侍从跪了一地。
张柳和急匆匆赶来时,屋内静悄悄,婢子侍从垂着头。
他跟着侍从去卧房,杨容姬坐在床边,双眼没了神采,她见到张柳和,眼泪落下。
“柳和,藤奴回去了。”
张柳和一愣,瞬间落泪。
月亮悬在天上,静悄悄。
张柳和去安邑寻潘安,用了三日,潘安与他归来,又是两日,归来时,已是深夜,杨潭沉默的坐在台阶上,哽咽告诉他:“母亲病倒了,父亲在屋内歇着,安仁的母亲三日未睡,方才不容易睡下。”
“容儿呢?”
“妹妹刚才睡下。”
他见院内空空,双眼空洞:“藤奴呢?”
杨潭哑着声音:“葬在东坡桃花树下。”
潘安不言,杨潭咬牙责问他:“你为何不早点回来?”
他亦想早点回来,早点回来,会不会不一样,早点回来,会不会……
张柳和稳住杨潭,扶他坐下,潘安麻木的转身。
其实杨潭明白,潘安之痛,不亚于任何人,他也想早点归来。
想去道歉,却已不见潘安身影。
东坡桃花树下……
其实很好寻,到处都是光秃一片,他一眼便能望见。
小小一座,孤零零。
走时咯咯笑的藤奴,回来时,怎么就长眠于此?
他慢慢走上去,坐在旁边。从怀里拿出那封信。
“藤奴,父亲回来了,给你带了小泥人,还有连环。”
“这封信父亲看到了,藤奴又重了,如今多重呢?”
他张开手,回忆抱起藤奴时的感觉,低头笑:“大概比这要重一些。”
擡头望月色,他自言自语:“父亲说,让你等一等,可你怎么就原地不走了呢?父亲只见你三天,你呢,有没有记住父亲的模样?”
枝上有寒鸦,他发了会儿呆,低声道:“藤奴,归去吧,忘了父亲,不,不要忘了父亲,若是有时间,来父亲梦里走一走。”
无人应。
“再见。”声音带了哽咽。
他种的满山桃花,藤奴还未看上一眼,葬在树下,桃花遍开时,不知能否看到。
他起身,将怀里的小泥人,小木箱全部放在旁边,回身再看一眼。
顺着月色走下山坡,直挺的脊背瞬间佝偻,平稳的脚步突然踉跄。
他蹲下身,微风过。
路边树枝光秃秃,他就这样蹲在树下,压抑的哭泣,伸出手,什么也握不住,掌心渐渐凉,他明白,藤奴真的走了。
长子亡于十一月,未取名。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一喜二愁三离四来五归去
藤奴的一生就在这五章里了,我呜呜呜呜
又是边写边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