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容姬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饴糖与豌豆糕,塞了一块到嘴里,甜到心里。
杨容姬忽然开始落泪。
杨氏说的那番话,她其实没有印象。
屋外落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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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夏末,各家各户都忙着缝制新衣,杨府也在准备新衣。
杨氏亲自揽了这活,杨容姬跟在旁边帮着绣腰带。
杨肇官至折冲将军,即将带兵出征。
杨氏在缝衣,杨容姬在缝荷包。
近来洛阳城内夜晚有人吹笛,呜呜咽咽。
秋主战,宜离别。
据悉七里桥旁边有家歌舞乐馆,里面有胡人乐姬,他们擅长羊皮鼓,胡旋舞。
杨容姬得了杨氏的首肯,打算去一饱眼福。
阁楼之上有人在吹笛,是金谷园那日跟在绿珠身后的小女孩。
许久不见,她已经长大许多,脸庞清瘦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已有隐约媚态。
漪儿在一旁说道:“她想必已经及笈了,可以开始见客了。”
宋袆吹得是什么曲子,她并不知道,但是着实好听。
一曲罢,却没有人喝彩,只有杨容姬一人拍了手掌,对她微笑。
柳树下方,有一个公子默默的坐着,看着周边的湖水,他的容貌很是出色,杨容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头顶上方是酒馆,觥筹交错,欢笑声一片。
杨容姬擡头看了一眼,是石崇,旁边是绿珠,垂眉顺耳,不同七夕之时的悠游散漫。
杨容姬收回了视线,准备往家走,她若是再仔细看上一看,会发现潘安隐在宴席之中。
石崇道:“夏侯湛举贤良,已在官位五年,五年管职没有丝毫变动,安仁,你有何打算。”
潘安收回了视线,回道:“寻机打算。”
石崇放了酒杯:“若是有人要打压,拼了命也没有办法,司马氏他们……真是惑乱朝纲,逼得文人墨客醉酒的醉酒,退隐的退隐,我石崇虽是……成日胡天海地无事了了的闲人,却也想有一番作为,而安仁兄你,也不是照样在这个官位上待了许久,你就毫无怨言?”
潘安皱眉,并不回答。
石崇有想到了什么,道:“贾南风今日找你做甚?”
绿珠猛然看向潘安。
潘安无所谓的一笑,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茶杯:“不过是明日要与我见一面,我去便是,不然,她又要以我母亲要挟我。”
“美色有时也是罪过。”
潘安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石崇看了眼楼下道:“珠娘,你看夏侯湛近来是不是魔怔了,总是跑到这里听宋袆吹笛,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夜,你看,就在那棵柳树下。”
绿珠道:“或许只是着迷宋袆的笛声,毕竟洛阳城内,要说笛声最好,无人比的过宋袆。”
潘安接着道:“他前段时间在写《魏书》,本已写了许多,却突然瞧见了陈寿的《三国志》,便将自己所写的字稿全部焚毁,近来心情或许有些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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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袆又吹了一曲,眼见周围行人都散去,突然看到了柳树下的公子,他已经在此坐了许久,不是盯着天边的云,就是看着旁边的湖水,他从余晖尚在时就坐在此处,如今已是明月皎皎,星光点点。
于是宋袆又吹了一曲,音调轻快,这是她昨日想出,还从未吹过。
终于公子擡了头,看向阁楼上方,宋袆隐在薄纱后,隐约看不透。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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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安出了酒楼,步履匆匆,东张西望,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最后小跑了起来。
石崇又笑他:“这么赶忙不知道去做什么。”
潘安顺着这条路走,小巷隔着一堵墙,他在这边,杨容姬在那边。
他听到了杨容姬的笑声,她在与漪儿说笑。
于是匆匆掉转了方向,到了墙的那一边。
杨容姬却已经转过了街角,潘安急忙跟上,可还是没有追上她的脚步。
杨容姬跨上台阶进了府,大门关上,灯笼熄了一个。
潘安站在门前,缓缓的坐在门前台阶上,腰间挂着一个荷包。
这是那日在酒楼,他坑了杨容姬一顿饭,她无意中落下的,荷包里没有银两,是那丝帛尺素。
他沉默了许久,捏着荷包看了许久,轻柔的放进衣襟里。
疏而西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