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落在他肩上,竟让她两分恍若隔世之感。
顿了顿,她甩掉心中微妙之感,上前规规矩矩行礼:“殿下。”再过几日,就要称呼陛下了....
头还尚未低下去,手臂便被托起,杜憬卓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于我,莫要多礼。”
不动声色的放下手臂,她往后退一步,垂着头:“殿下,礼不可废。”
疏离之意,不言而喻。
而杜憬卓似是未曾看出她疏离的态度一般,反倒上前一步,擡手将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别至而后:“别这样,我只是...来看看你,没什么旁的企图。”
语气温和,姿态摆得极低。
想起纸张上的内容,咬咬牙,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还是要说清楚的好,略略擡眸,她对上杜憬卓的双眼。
瞧着那双似冬雪消融地凤目中,满是她的身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杜憬卓似是察觉到她要说些什么,又往前半步:“要说什么便说。”
“殿下。”她顿了顿,别开视线,不敢去看那双眼睛:“日后还请莫要多来。”
“往日,殿下在宿州之时,臣所应之事,还请殿下莫要当真。臣...生性散漫,不适合京城之中,只能待在边野乡下。”
话说到这,杜憬卓多多少少都能明白她拒绝的意思吧?
未曾想,杜憬卓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敛眉垂目:“无妨,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也会...前往边关。”
说什么笑话,扔下皇位,前往边关?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满朝皇室之中,又有谁能比得杜憬卓更适合来坐这个帝位?
抽出双手,她后退两步,垂下眼:“殿下,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是在拒绝。”
“是因为不想拘于深墙之中吗?”杜憬卓又上前一步,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急切:“无妨,我本意也不愿拘束于你,待我稳定局面,你想做什么便是,只是...”
“只是,别再推开我,子舒。”
“殿下!”突然拔高声音:“您还不明白吗?即便这些您都能做到,我也不会应下!”
“为何?”
为何?有什么为何!心烦意燥起来,她还想问为何杜憬卓今日如此依依不饶!
“杜憬卓!你未曾走过我来时路,不曾知晓我每一滴泪的去向,为何,又凭何,说喜欢?”
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得那样艰难苦恨,夜夜碾转反侧,落下的每一滴泪。
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无声的沉默在这寂静旷野中蔓延,眼见杜憬卓眸中那么沉寂下去的光彩,她别过头,不去看,也不去想。
直到秋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镇国公府的大姑娘来了。”
顿了顿,脚步一转,她未曾理会站在身后的杜憬卓。
快些走,若是不然,下定的决心,又要动摇。
她不明白,许多事都能一往直前的去完成,偏生在这件事上,迟疑反复。
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脚步猛地顿住:“阿祖亲自带兵巡查,应当是要开始了,我得在那之前赶回去。如今局势已定,明日,我便回边关。”
说完,也不管杜憬卓是何反应,脚步匆匆,朝营帐中走去。
主帐之前,两名镇国公府的守卫已然在帐外等候,她放缓脚步,平复呼吸,尽可能做到一切如常。
踏入帐中,只瞧见顾嘉卉身穿云色广袖齐腰裙,头戴八宝玉簪,正捧着杯清茶,细细品茗。
淡淡瞥她一眼,顾嘉卉淡定转眸,继续品茗:“你这茶,不错。”
“知道你要来,特地让秋金泡上的。”一掀袍,她坐在顾嘉卉对面:“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所为何事?”
顾嘉卉挑挑眉,放下茶盏:“这次还真没别的事,只是想让你帮忙带句话。”
“告诉兄长,父亲已经交出手中兵权,他安心在边关。”
微微怔愣,她重复一遍:“镇国公...他...?”
交出兵权,这么干脆吗?
“三年之后,我会参加女子武举”
原来如此,用兵权换出子女发展...急流勇退,镇国公府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掌舵之人,没一个糊涂的。
“行,待我明日回宿州之后,定然把话带到。”
顾嘉卉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眉目之间带上几分玩味:“说实在的,我不太明白,明明权力唾手可得,你为何要拒绝?”
许是看到她眸中的疑惑之色,顾嘉卉稍顿片刻,复又开口:“我刚刚在外,见到了燕安,换句话说,你为何,要拒绝殿下?”
原来是这个问题,这样的话,崔可桢也曾问过,只不过和顾嘉卉所站在的角度,不太一样。
当时...她回答的是...她想要自由。
崔可桢满含深意的眼睛,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她说:“自由和相爱,并不冲突。”
这句话她反复思考许久,或许,自由和相爱并不冲突,但她迟迟犹疑,并非仅有此而已,前世之事,她虽知晓,并非杜憬卓之过,可前世种种,对她警醒尤甚。
她实在不愿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
像是看出她心思一般,顾嘉卉“噗嗤”笑出声,继而打量她几番:“你不会因着获取的官职,而不愿同咱们这位殿下在一起?”
“哈?还真让我猜中啦?”
顾嘉卉语气之中,是遮掩不住地调笑,她以扇掩唇,问道:“接受殿下,同入朝为官,又有何相悖?”
“接受殿下,便意味着要成亲,成亲便要困在深院高墙...”
哪里像她们说得那样容易?
可顾嘉卉却摇摇扇子,毫不留情面的问道:“你是认为嫁为人妻的女子,便不再能立身官场?”
“我并非这样以为,只是,只是,总归要难上一些...”
只听顾嘉卉轻笑一声:“所以你并不否认,你对殿下是有情义的。”
微微一怔,她擡眸正对上顾嘉卉含笑的眼睛。
“规矩是死的,路是人走出来的,沈之窈,你要清楚,爱你之人,不会禁锢你的自由。”
“天广地阔,容的下两人并肩而立。”
语罢,顾嘉卉缓缓起身,擡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屈身行礼:“话已至此,我就不多留了。”
只余她一人,静静坐在帐中,瞧着跃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帐外,夜色已悄然降临,暮色四合的旷野之中,有颗明星闪烁。
月落日升,次日午时,京郊惜别亭外,杜憬卓孤身而立,静静瞧着沈之窈带队离去的身影,半晌,未曾有动作。
“殿下,为何不去送送王妃?”是燕安。
杜憬卓没有答话,说什么都是虚妄,要看做什么。
沈之窈不信,那就等他来做。
脚尖一转,他正要离去,却瞧见燕飞纵马而来,急匆匆送来封信件:“殿下,边关急报!”
展开信件,他目光一肃,是阿赞比的信件,大凉大王子,要在范庭巡查之际,对他动手...
军营之中,并非仅有季淮生一人与大凉王室有联系...虽然他早已知晓,但...
猛地看向沈之窈离去的地方,他得亲自去一趟边关!
转头看向燕安:“带上调军令,从周边经营调取三千骑兵,同我前往宿州。”
“殿下!如今前往宿州...京中之事,要如何...”
“交给扶泽、扶礼。”
“可...”
杜憬卓瞥过去一眼,只一眼,燕安便噤声应下,他转眸瞧向沈之窈离去的方向...
但愿是他多心。
崔严泽: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