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放肆!”
“放肆?放不放肆也是这最后一次了!”
说着,将匕首整把没入:“还请陛下多担待几分!”
沈之窈站在台下,有几分怔愣瞧着这发生的一切。
直到娴妃将已经瘫倒在龙椅上的嘉和帝一推,冷脸站起,弹弹衣袍:“我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子大从子,从未为自己活过。”
她走下几阶台阶,眺望门外的远方:“琬琰姐姐说得是,我不是为旁人眼中而活,我只是我自己。”
说着,她转身对上她怔愣的视线:“不是要救杜憬卓吗?还不快去!”
“这...”
“这不需要你管。”她摆摆手:“你同崔可桢说过,要让天下女子摆脱束缚。”
脑海中闪过一丝画面,那日宴会之上,躲在灌木丛中的“猫”,原来是娴妃...
只见娴妃从袖子中摸出个火折子,从台上而下,层层叠叠的摆尾宫装,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她点燃帷幔,瞧着火舌逐渐吞噬房屋,忽而转头,神色认真:“你一定一定要做到,也不枉我如此为你们铺路。”
“还有,替我带一句话给崔老爷子,是我对不住他们,受了他们的恩惠,却没有护好杜憬卓,也未曾管束好儿子。”
顿了顿,娴妃像是在思考什么,又猛地擡眸:“至于现在……还不快走!”
“娴妃娘娘,你...”
“走!”娴妃低吼一声,便转头不去看她。
娴妃这是决心要与嘉和帝同归于尽,咬咬牙,她转身离去。
阖上宫门的一刹,娴妃缓缓露出个笑,在这没有旁人的宫殿,她哼起许久未曾唱过的歌谣。
擡起双手,拉动裙摆,在大殿之上,舞出一朵又一朵荼蘼的花。
心中从未如这般轻松……
她这辈子曾跳过许多舞。
给父亲看,
给宾客看,
给嘉和帝看。
到如今,在这生命最后的时间,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跳一支舞。
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随着最后一个动作落下,她也缓缓倒地,再也没能起来。
火势逐渐蔓延,在万里晴空的秋天,象征最高权力的宫殿,终于被火吞噬。
另一边,来仪宫中,杜憬卓借着殿门透出仅有的一点微光,写下最后一捺。
缓缓搁笔,将纸张铺开,等待墨迹晾干,在与之前的纸张放置在一起。
他动身朝殿中走去,一步一步没入黑暗,靠着墙缓缓坐下。
来仪宫中,除却殿门口透过地一丝微光,再无旁的光亮。
他写了第十五封,已经是第十五天。
幽幽暗室,不见天日,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嘉和帝还当他是十年前的孩子,只要犯错,就把他幽禁,幽禁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少时的他曾多么害怕这片黑暗,如今...他却能安然享受这片幽暗。
这样,挺好的。
他垂下眸子,命绝于此,本就是他求来的。
只要他死,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所有人都能有个好结局。
只要...
他擡起双手,却看不清双手的形状,
死在这片黑暗之中。
像他这样的人,合该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只是,只是,为何心里还有一丝不甘?
擡手按住胸膛,那里有一颗心脏强劲而有力的跳动着。
不期然,沈之窈一袭红衣,高坐马匹之上,明月之下,她墨发飞扬,笑靥明皓...
那是,这颗心脏剧烈跳动的时候,是那只蝴蝶开始舞动的时候。
略略擡眸,那只消失已久的蝴蝶,又来到他身边,在他身旁翩翩飞舞。
要是能抓住它...就好了。
阖上双目,她...若知道他死去,会为他落泪?
会想起他吗?会念着他吗?会为他立碑吗?
若她能日日夜夜念着自己,那也不枉他...
思绪猛地顿住,落到最后,只剩叹息溢散在唇齿间。
何必呢?
忘了他,也好。
就当他从未来过,她只要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就好。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得,最后一件事。
可是,可是为何心中还会酸涩?
可是,可是为何眼眶还会酸热?
“咚”心脏猛地一沉,他仰头,任凭情绪将他拉扯。
“砰”一声巨响,猛地睁开双眼,殿门不知被谁打开,天光乍入,一大束光扑面而来。
风乍起,卷起纸张,天光之中,信纸飞舞。
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逆光而来。
“咚,咚,咚”原先沉寂下来的心脏,再一次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口唇张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她,来了。
喉咙发干,他仰着面。
纵然阅览群书,他却找不到一个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直到沈之窈在他面前站定,他依旧沉默着。
她朝他伸出手,她说:
“杜憬卓,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