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兵不血刃！大事可成！
满腔怒火窝在心口，他生平第一次有火发不出来：“身死？等你身死，崔氏要这些何用？谦之，你太天真了！身死事毕，宗礼王和镇国公又凭什么会帮我们？”
“宗礼王有一幼子，曾去瞧过，聪慧机警，品行端正，崔氏可拥其为太子，亦有从龙之功。至于镇国公...”他垂目一笑：“你以为，镇国公独子，因何要扔到边关如此危险之地？”
好好好！他怒极反笑，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等着自己去送死！
“我不同意！琬琰姑姑拼死生下你，崔氏多年倾心栽培，到头来，哈！”他不可置信地笑一声：“是教你白白送死去的？”
只见杜憬卓缓缓转身，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凤目，沉如古潭，一字一顿：“你必须，听我的。”
很好，非常好。
他明白改变不了杜憬卓的任何决定，所有人都能从中获利，安然无恙。
用得，是杜憬卓的命。
强按下心头怒火，他尽量使自己变得平静：“那沈之窈呢？你把她放在哪里？”
如愿在杜憬卓眼中看到一丝迟疑，心下一喜，他却敛目而去，沉默几息，低声开口：“或许...没有我的纠缠，她会...更开心些。”
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极为认真地嘱咐：“扶泽，烦请你事成之后再帮我办最后一件事，把我葬在望西山上。”
望西山？是想望宿州，还是想望人？
多年好友，他怎会看他去送死！恶狠狠说道：
“我不会如你所愿！到时，沈之窈成亲，我都会在你坟前，烧一张请柬！”
杜憬卓没有回话，只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不行！不能这样，上前几步，却猛地顿住，瞧着杜憬卓的背影，他问道：“你当真要弑父！？”
杜憬卓脚步稍顿，偏过头，淡淡回一句：“我要他，眼睁睁看着，得到的所以东西，离他而去。”
“杜憬卓！你疯了！谋定而后动，稳妥再出击，如今你和那莽撞的愣头青有什么两样？！”
他轻笑一声，双手拂在门扉之上：“有些事，不能等，也等不出来个结果。”
“吱呀——”门扉大敞，月色如霜，洒入屋舍，照得人心头发凉。
次日巳时，艳阳高照，杜憬卓身穿太子冕服，束发冠正，拾级而上，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踏入乾清宫。
乾清宫内，巨大冰鉴整散发着丝丝凉意，正中袅袅香烟正从青铜香炉中缓缓生气，转目朝内室看去，嘉和帝站于桌案之后，手持朱笔正聚精会神批改着什么。
脚步一转，他朝嘉和帝走去，行至桌案前，施下一礼，直起身子，便没在言语。
“还知道回来？”嘉和帝头也没擡：“未经朕允许，以太子之身，擅自巡察边关，一路清理官员，还敢把夏青从边关赶回来，哼。”他冷笑一声，缓缓擡头，锐利眉眼直刺向他：“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杜憬卓一言不发，眉目清冷的站在原地。
又是这副样子，这倔驴一样的脾气和他母妃简直一模一样！本来压下去的怒火，因为他这幅样子，复又在心头燃烧烈烈：“你有不敢的，不敢把心爱之人留在身边。”
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从小开始就已经教育过他，权力加身，万事可行，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你是太子，若你不想和离，谁敢离开你身边？”
“就算和离，再次拟旨，沈之窈又岂敢不从？”他紧紧盯着杜憬卓：“你敢说，你从未想过？”
未曾看到想象中的怔愣、慌张，杜憬卓反倒坦然开口：“想过，但不会。”
“为何？”
话一出口，他已经后悔，杜憬卓擡眸间，上挑凤目宛若一把开锋的刀斧，朝他砍来：“因为我不想违背她意愿行事，亦不想让她变成...第二个母妃。”
“好好好！”冷笑三声，往事重提。
不甘、愤怒，夹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在胸腔翻涌：“有什么不好！？皇城有什么不好？明明可以永远陪伴在身边！有什么不好？”
脑中最后一根弦已经紧绷起来，杜憬卓却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我不逼她，就是不想落得你和母妃一样的下场。”
“逆子！”朱笔一摔，红色墨汁宛若鲜血一般四溅开来，乾清宫从上到下，所有宫侍伏地而跪，身形瑟瑟。
他深吸一口气，强按怒火：“你以为你母妃就很好吗？”
“母妃——”
“别提你母妃！”最后一根弦已然崩断，“啪”得声，茶盏落在杜憬卓额角，浓稠的鲜血，划过上挑的眼尾，顺着下颌，一滴一滴，落在碎掉的白玉茶盏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朕是帝王！坐拥天下，她怎么敢！怎么敢！”他气喘几声，喉咙中像是塞满了棉花，让他喘不上气，往后踉跄两步，颓然倒在椅上，神色怔怔：“她怎么敢离开朕...”
已经那么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她的音容。
琬琰，你在那边，可还……记得朕？
喉间滚了滚，不可自抑地，一股悲伤蔓延开来。
“就是因为这样，母妃才会受不了离开，她永生永世，再也不想见到你。”
好，很好。
不想见到他，他偏要和她一起葬在皇陵，永生永世，同眠共寝。
她生出个好儿子。
再擡眼，满眼阴鸷。
“既然如此，你就到你母妃殿中，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出来。”语罢，一挥手，从殿外进来一队御前侍卫，站在杜憬卓身侧。
杜憬卓没有反抗，只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艳阳高照，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候鸟南飞，一只落在来仪宫前的梧桐树上，随即又扑腾着翅膀落在京郊院落之中，却不再随着鸟群南飞，转而向西。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
在一个安静的夜间，落在宿州一处窗棂。
一双芊芊素手取开它爪上信筒，眉目凝重，转而看向坐在身前的沈之窈，叹息一声：
“殿下以身做饵，已然入局，下了步，死棋。”
下章往事解密！终于能把之前的坑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