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昭然若揭,不论伊周的评价是好还是坏,是善意还是恶意,于储位不稳的李显而言,都是含蓄的批评,等于说这位年近五十的太子尚不能自立,唯有依赖贤相的辅佐,才能顺利继位。
“来呀——”
女皇出了声,千牛卫和张峨眉同时踏步上前,千牛卫甚至咔地拔刀出鞘。张说愕然不可置信,五指抓紧了笏板,牙齿格格有声,魏元忠很静定,垂着头一动不动,任凭处置。
“圣人!不可!”
张柬之不管不顾,伸开双臂径直挡在魏元忠前面,
女皇颇为无语,轻叱了声,“你退下!”
指张说吩咐,“把这个反复小人送去诏狱。”
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魏侍郎也去陪他罢!”
一叠声地应是,千牛卫拖了他两个下去。
人皆噤若寒蝉,唯鸾台侍郎韦安石忖了忖,谨慎出列道。
“启奏陛下,狄相走后,凤阁内史空悬至今,若再拘了魏侍郎,这……凤阁不可一日无人主持啊!”
“元崇啊——”
女皇随意指了指,姚崇忙出列。
“你来做凤阁侍郎,把凤阁上下好好理理,但凡是这种——”
她垂眼打量李旦,明确指示。
“这种朕贬过的人,朕手里借故逃过班次的人,或是与他们做儿女亲家,座主学生等等,一律不准留用!”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能干,连相王府长史一并兼任了罢。”
李旦两眼一黑,知道己身处境之逼仄,想安分守己都很艰难了。
早两年忍辱负重,为三哥持枪守卫,全是白费功夫。
女皇对他,总是严防死守,一条缝子不留,对三哥,却姑息纵容,明知颜夫人母女野心勃勃,专意接个软弱的回京来继位,却任由她们牢牢把持东宫,果然养出李重润这等犯上作乱的东西。
“臣何德何能?况且单是夏官便是事杂人少,再添上凤阁……”
姚崇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深深躬身下去。
女皇看着姚崇的眼睛,中枢这几个尚书侍郎,都是能臣,也各有毛病。
魏元忠不朋不党,与狄仁杰划清界限,连李武之争都置身事外;韦安石直率寡言,为人畏惧忌惮,孤掌难鸣;张柬之浑身热血且成名太晚,难免急切;崔玄??尚少历练;唯有姚崇最识时务,历来明哲保身,但这回为打破僵局,开口得罪了张说,可见心思干净。
语重心长,手把手教他做事。
“王府长史没多少活计,你家里管事有能干的,捎带手,便管完了。”
瞥一眼李旦,“况且朕听说,阿旦倚重窦娘子,内院的事儿,不劳你。”
姚崇立刻接住了话缝子,“是!臣只管外头庄田,封地上出息。”
李旦脸上讪讪,女皇这话说的,仿佛他与半边小姨子不清不楚。
女皇也意识到这个误会,自笑了声,并不替他澄清。
“朕重用的人哪能去管庄田?成笑话儿了!你只管盯住相王府,并雍州牧衙署两处,好好瞧瞧他见了什么人,用了什么人,把谁从州府提拔来京城,有那鬼祟可疑,立心不良的,便来报与朕知道。”
犹如刀斧加身,李旦几近瘫倒,自觉离再度幽禁不远了。
李显就站在他前头丁点,听了又唏嘘又后怕,抱着笏板不敢回头,直庆幸瑟瑟是女孩儿,闹来闹去,尚未闹上前朝,更没插手官员仕途,不然区区一个元怀景,凭他再能干,不过是个县令,哪里值当亲王为他背责罚了?
这边高慈金唱字退朝,御辇接上女皇扬长而去。
张峨眉随在女皇身侧,频频进言微笑,张昌宗掏出折扇刷地打开,自举着遮阳,剩下高慈金满头冷汗,头先定下的洗手蟹之约,简直不想再提。
“——姚侍郎!”
张柬之火急火燎拦住姚崇。
搞出这个局面,在场之人都要遭史家唾骂,比坐视二圣临朝更不如,他是感情丰富容易激动的人,气得手抖,老迈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方才你为什么拦着我?魏侍郎一走,剩下咱们几个,简直坐以待毙!”
姚崇平淡说没有,短短盏茶功夫已想好了对策。
“凤阁我先管一阵,大概个把月吧,待把相王府并雍州牧衙署,提出几个不相干的贬了废了,灭了圣人的怒气,便上书。”
张柬之一愣,“嗯,上书干什么?”
姚崇施施然向他作揖,“到时请您接任凤阁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