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2 / 2)

郁金堂 青衣呀 2221 字 6个月前

“叶护真是客气,没说小人粗陋,如狼如虎。”

“虎狼之词……”

哥舒英哈哈大笑。

“在汉语中可不是好话,向来是骂我们这些草原沙漠上讨生活的贱民。”

郭元振面上波澜不惊,只慢悠悠瞥了瞥他腰上挂的银鞘长刀。

“小人也听说,突厥王族惯爱用一种从大食国来的弯刀,一半像剑,一半像镰刀,刀刃很长,弯曲如半个圆月,挥舞起来便不断划出圆弧。”

哥舒英愣片刻。

他是个毫不掩饰的人,擡起银鞘长刀在掌心旋转。那刀长近两丈,耍弄起来虎虎生风,人也好,兵器也罢,都便不得近身,他卖弄够了,大笑着痛捶郭元振肩头,摇手掀帘而去,瞧那意思,竟是把小帐让给武延秀用了。

裘虎等并肩挡住门口,郭元振两步冲到武延秀跟前急问。

“你没中毒罢?”

武延秀肠胃泛酸水,一张嘴就冒味儿,艰难地摆手。

小宝扯狐裘盖住他腿脚,这地方别的没有,各色各样皮毛应有尽有。

“不是中毒,郡王鼻子灵,受不得这股子羊骚味儿,才您来之前,他们硬灌了一碗羊下水,那味儿……”

武延秀听不得这个骚字,张嘴又吐。

小宝忙替他捋胸口拍后背。

“别琢磨别想,您就想那嫩笋尖儿拌的小菜,绿豆糖水,冰盏银台。”

武延秀吐得人都虚脱了,竟是为这个。

“埋沙里没事?”

小宝道是,“没埋一会子,他们那药也灵,用上就清醒了,要不是……”

及时打住了,武延秀感恩地望了他眼,急向郭元振道。

“他们以为我姓李。”

顿一顿,咽下发苦的胆汁。

“我算是明白府监怎么坑我了。”

郭元振牵唇冷笑,替他松开领扣。

触手汗渍冰凉,颀长脖子上,还有几道突厥巫医施救的痕迹,拿白鱼骨伏在手里刮痧,用力太大,锁骨之间那道凹槽红肿得凸起来,再抹西瓜叶汁消肿。

郭元振看了略感放心。

突厥因地利之便,医者和药材来自五湖四海,波斯、吐蕃、天竺乃至大食的草药都有,只是价格比神都昂贵许多,譬如最寻常的刮痧,神都惯用铜钱玉环,这里却以鱼骨为佳,概因远离海洋、黄河,鱼最稀罕。

“未必是府监,昨儿我喝多了睡不着,想了半宿,他们算计他们的,倒也不相干,反正这里情形他们鞭长莫及。”

武延秀犹有余悸,哥舒英那样人,哪怕插科打诨,有意收敛气魄,也有种明晃晃的震慑。

“若说他是默啜的义子,恐怕就是前年劫掠河北道那个。”

“原来是他!”

郭元振这便想起来,拍掌道是。

“他在相爷手里没讨到好处,过后圣人斥责,默啜请罪,说他擅自行动,已然革职。嘿!竟是红口白牙张嘴胡说,不单没革职,还当上叶护了!”

武延秀道,“默啜立了他做叶护,神都竟全然不知!”

郭元振也觉棘手。

默啜嘴上称臣,实则借哥舒英刺探边防虚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那回明面儿上遭狄仁杰击退,回来却升官做叶护,可见是有所得。

但看武延秀虚弱,拍拍他肩膀示意不可操之过急。

“昨夜我冒认是你,年貌全然不对,那裴怀古又不会撒谎,嗯嗯啊啊,应对的处处漏洞,可是可汗看在眼里,却笑眯眯地一句不问,叶护更是古怪,方才当面说起,也毫无异色,好像早识破了,昨夜不过顺水推舟与我等做戏。”

“阎知微呢,他是如何表现的?”

武延秀擡手撑住太阳xue,绞痛得他难以聚集精神。

郭元振气恼道。

“真不知派他来作甚,竟是个坑货,该他说话时蒙着脸装醉,后头我与叶护舞剑助兴,聊入巷了,他又来打岔,说什么圣人宠爱淮阳郡王,不舍得婚配,拖到如今年纪老大,终于天降良缘。”

小宝插口,“嘿!哪壶不开提哪壶。”

武延秀听得也直皱眉。

黑沙南庭藏龙卧虎,远比他头先以为的更凶险,外头有个通晓汉语还会装傻的彪勇武将,里头这位叶护么,忠奸莫辨,撇开这二位,可汗与公主到底何样人物,还全无头绪。

反观这头,使官派不上用场,还避嫌疑,抻着姿态不来看望他。

其实看不看什么要紧?

受伤中毒小事耳。

可他们不来,如何商量应对?有这样拖后腿的队友,别听郭元振抱怨的轻松,昨夜定是句句悬心,吓得够呛。

满怀歉意向郭元振,“难为你应付,全怪我不争气,没抓住马鞍。”

“快别提了!”

郭元振不爱听,抓住他手塞回被子。

“要不是突厥人来得快,我非揍他一顿,起风时他离你最近,怎不伸手?他官声不错,我当他古板而已,没想到竟是个怯懦的小人!”

武延秀沉默了下。

恐怕就是因为太过耿直不屈,裴怀古才会在危急关头,故意不救他吧?巴不得他死在王庭门口,不算使团罪过,又免了男子和亲的屈辱。

“算了,大家都在一条船上。”

原以为真假郡王揭破,要来场大热闹,他一路密密打好腹稿,却没想到叶护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根本不屑追问。

那倒也好,武延秀懈了劲儿,浑身发软,眼皮子直打架,很想蒙头睡过去,但心里空荡荡没底,翻了几回身,问他。

“我那几样兵器丢在沙里了,睡这儿真不安心。”

郭元振也是一脚踏空,有点无措。

“其实他们哪里在意来的是谁,起个由头与圣人做亲家就是了。”

武延秀默默半晌,翻个白眼大声冷笑。

“合该把我三哥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