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我原是看重你行一桩大事,因牵连甚广,更要早早提醒你,别轻易应允,免得往后懊恼反悔,坏了你我的情分。”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头顶巴掌大的绿叶摩挲,发出沙沙声响。
两下里都沉默,琴娘慢慢起身,踱步到一株丰艳娇嫩的红蔷薇旁,她转着伞柄,一面侧身欣赏,一面问瑟瑟。
“你想甩开郡马,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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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
武延秀点完存货,从库房取了两份弓韬和胡禄,记好账簿,便大踏步出了司政院库房。
圣人召开诗会,各台省官员都去凑热闹,出风头,院里冷冷清清,只剩两三个人驻留,所以他也趁乱溜号。
裘虎等在石狮子跟前抻筋骨、伸懒腰,听见他一路骂骂咧咧奔出来。
“大白天的,恬不知耻!”
裘虎有点想笑,怕他翻脸,捂着嘴往暗影里笑。
武延秀力图混迹行伍粗人之中,但一张嘴,还是显出世家身份来,兵痞哪有骂女人厚脸皮的?就算当街被女人扒了袴,亮出家伙,也要笑,实在闹得不像,就是一句‘不要脸’,他还整出四个字儿的雅词了。
“全都赖你,今天就去!”
弓韬和胡禄挂在腰上,武延秀远远指裘虎骂。
裘虎顿时跺脚,暗骂怎么没想到!
原来武延秀惦记进山打猎已有些日子,他几次三番推脱,见他举着弓韬逼到脸上来,义正词严拒绝。
“可去不得!擅离职守一重罪,偷闯御苑又一重罪。”
“糊弄老乡?!”
武延秀猛一把推得他趔趄。
“御苑自在神都,这穷乡僻壤,偶然兴建行宫,还不准我打猎了?!”
回回受了女人调戏,他便是这副粗蛮不讲理的模样,仿佛磨烂了油皮,多结几道伤疤,便没人吃他豆腐。
裘虎不敢点破。
“下次休沐,咱俩快马过来,今天就罢了,何必圣人眼皮子底下犯冲?”
武延秀很不满,他倒不是手痒,也不是馋兔子肉,实在闲的发慌。
在京时千牛卫有校场,就在胡家巷尽头,他是司戈,无须扈从圣驾,常在校场摔摔打打,如今困在山上,举动犯禁,筋肉都软烂了。
裘虎大眼珠子一转,笑嘻嘻指湖对面的‘水中仙’,戏谑道。
“猎狐貍何必进山?有现成的,过俩月新婚燕尔,瞧着就不是那模样了。”
提到瑟瑟,武延秀不由地一皱眉,见裘虎两眼放光,嘴里分明转着些污秽的字眼想毒害他的耳朵。
往常他们也爱在他跟前说些有的没的,试探他懂不懂,懂多少,都能糊弄过去,今天却是暴躁异常,捂住裘虎的臭嘴大力一推。
“滚蛋!”
裘虎的后脑勺被推的转过来,兜鍪摇摇欲坠。
“知道人家定了亲,就别浑说!那是我家的媳妇,不准你嚼蛆!”
“哦——”
裘虎是个烂脾气好人,没往心里去。
兵营里都这样,一言不合就开打,武延秀力气可以的,不在他之下,下手也有分寸,不然这一下子能把他脖子拧错位,再找大夫正骨就遭罪了。
“那你寻个地方歇凉快,有人找替我顶一顶。”
武延秀不笑了,直视裘虎,像个夜枭,脑袋往左边转转,往右边转转,眼神钉死在他脸上。
“你不是犯怂么?”
“祖宗,我出京一趟容易么,娘子眼都望穿了。”
武延秀很扫兴,瞪他半晌,终于无奈地挥手。
“滚滚滚!快去快回。”
裘虎恨不得原地起飞,丢下一串大笑,“哈哈哈哈,就在山下闵家村,啊?万一,你……就来啊?”
后头几个字已是去得远了。
武延秀百无聊赖,快步走到廊庑底下,忽地顿住了脚,满脸稀奇。
“府丞怎么来了?”
榴花树背后一阵乱响,钻出个身高七尺的大汉。
四十左右年纪,仪观雄伟,意气风发,胡乱套件浅绯小团花圆领袍,两臂上壮实的肌肉撑满衣裳,全然不似中枢常见的沉稳内敛,倒是满脸精干。
他与武延秀十分熟稔,瞧不见面孔也知是谁,待看清他手里物事,更是眼前一亮,高兴地摩拳擦掌。
“老六!还得是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伸手便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