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爱着她。
他唯一的亲人,彼此的初恋,刻骨铭心的爱情,不可亵渎的信仰。
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事。
他们是双生子。
她同样也是在为他而活,她就是他生命的延续,她就是能让他完整的另一半。
嫉妒听到这里,笑了笑:“就因为我和她的丈夫长得像,就指认我的罪行和身份,这不太好吧,忒弥斯小姐?”
陆怡晴盯着他看:“不止。小罗姆克出租屋里的环境反推出来的侧写也很符合你,囤积癖,左撇子,而遗失在那里的面具和变声器都说明,肯定有‘罪’在那里举行过组织内部会议。”
“任何人都能买到那个面具。”嫉妒有些无奈,“包括这个写病毒的小姑娘。”
他肯定是看到了刚刚的转播大屏幕才切断电源的。
陆怡晴道:“还有一件事,别墅里的照片和那条死去的狗。”
那条狗被陆怡晴拖到小树林里埋了,年轻警官毫无意见;
她在狗狗的墓碑上供了一大包糖果,年轻警官欲言又止。
那条死去的狗,意味着不忠。
而那些照片上都是被PS过的,照片里的女主可以从纹身上看出是萨琳娜,但那些男主的身体却无法看出来到底是谁。
警方总不能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让官员们脱衣服,他们也不傻。
最主要的是,安夫人和萨琳娜以及记者女士都没有立场去散布这些照片,首席执行官有立场但他没有作案时间,未婚夫死亡的时候他和安夫人都待在房间里。
更何况,这些照片是黑进了计算机电脑之后才能被拍摄的。
联想到咖啡馆店长之前的提醒,那就只能是他。
擅长计算机网络的入侵,自然也能在暗处窥视着她的一切。
更何况——
这些照片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散布出来,甚至不需要任何PS,这样安夫人到底在笼络哪些官员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偏不。
因为一旦坦白官员们的身份,安夫人也会遭到牵连。
他心软了。
“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小小的警告。”陆怡晴慢吞吞地道。
“爱人的谎言让对错纠缠;
神明的堕落令信徒背叛;
越靠近光明,就越靠近黑暗。”
这首诗是被刻在照片背面的。
爱人、神明都有很强烈的指向性。
神明指代组织,但爱人——
他明着是在指责萨琳娜和她的未婚夫,但其实是在暗喻安夫人。
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她结婚了,不止一次。
她爱上过许多不同的人。
而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她。
拙劣的PS并不是为了遮掩关于萨琳娜的丑闻,而是在暗处提醒着她。
脸虽然可以更换,但人还是同一个——正如他和她找到的那些“代餐”们。
就像那些被分尸的尸体们都会失去一部分内脏一样。
也是一个提醒。
提醒着安夫人,她的器官来源于哪里。
他震慑她,威胁她,逼迫她。
他爱护她,维护她,保护她。
——给我的A。
那条在小罗姆克家里找到的项链如是说。
那条安夫人挂在脖子上,被暴怒亲眼目睹的项链如是说。
——给我的安,给我最心爱的玛丽珍·安。
那同样是首字母的大写。
符合他的风格。
警方的侧写说他具备极强烈的信念感。
她相信了这个说法。
至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的纠缠,也是在暗喻他们。
一个生长在阳光下,一个却躲在阴沟里。
明明不在同一个世界,但却同出一源。
因为——
“你和她都会使用摩斯密码。”
陆怡晴说。
安夫人在游轮上用摩斯密码传播代号的方式杀过人,而嫉妒的传教士为她戴上的那串念珠,同样用摩斯密码的方式提醒了小罗姆克的存在。
尽管有点细微的不同,但这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的小习惯,一点默契,一点同步。
但那个传教士还是和他有点些许的不同。
让陆怡晴发现了端倪。
嫉妒轻轻地叹了口气:“忒弥斯小姐,别太挑剔了,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人选。”
顿了一下,他笑了。
“但她还是发现了。”
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一开始,他想要安排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去妹妹身边的时候,他该有多痛苦,他想要杀了他,无时无刻。
直到他潜入小罗姆克的家里,伪装成他,和妹妹通讯,这才发现她早已识破了传教士的异常。她希望处理掉教堂那个制du窝点,还有杀了他。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愤怒和嫉妒都化为了狂喜。
他亲手制作了炸弹。
当然了,她理所应当能够如愿以偿。
至于那个狂热的宗.教分子,他不在乎。
他可以培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只要她愿意,他就让他们都为她去死。
为她献上祝福与忠诚。
陆怡晴问:“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会区分开你杀人的手法,杀萨琳娜的时候就是写字母,而杀那些人却是用分尸的手法,为什么?”
这算什么独特的癖好吗?
嫉妒的表情晦暗不定,半晌,他才阴沉地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那么好,我来告诉你,标记下一个死人的首字母大写,是我的惯用手法,而分尸,那是因为那几人都很讨厌。”
那个卧底警察在当服务员的时候和安夫人有过谈笑风生的时候,那个小罗姆克也和安夫人有过亲密接触,而那个医院的清洁工,他有一张和他很像的脸。
这虽然能让他很好地进入医院,但却同样令他厌烦。
就和安夫人的那些丈夫们一样令人厌烦。
他用分尸的手法令这些死者痛苦,又取走了一部分的内脏作为标记,提醒安夫人。
他想让妹妹知道当初究竟是谁让她得到了器官移植,重获新生。
那缺失脏器的尸体本该是她。
“那么,那个副市长也是如此了?”陆怡晴问。
嫉妒冷笑了一声:“他离她太近了,我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
陆怡晴听着他的话,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捋清脑子里的毛线团。
“这就是你的代号名称由来吗,嫉妒?”
她到此刻终于明白。
他的嫉妒,是在嫉妒着安夫人的丈夫们。
他不甘心,他的妹妹活下去了,幸福而又快乐,而他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遗忘了。
她步入婚姻,有了一个儿子。
她爱他如珍如宝。
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儿子。
他们只能生出怪胎和智障。
他嫉妒。
疯狂地嫉妒。
不仅是嫉妒妹妹可以活下去,也嫉妒那些可以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们。
他还嫉妒着那个可以出生的孩子。
当初,他利用组织里的嫉妒这个身份,向那个电影制片人——也就是色.欲,提出要让利一笔大的生意。
但前提条件是,他需要帮忙制造一些绯色新闻。
不用太夸张,也不用把脏水泼到安夫人身上。
只需要证明,这是一个不堪大用的孩子。
色.欲欣然同意了。
他为此而生。
他为他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女演员。
那一年,不堪的新闻飞得漫天都是。
他阅读着报纸。
一边期待着又一边挣扎着。
他想看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悲伤的泪水,扭曲的挣扎。
但是那统统没有。
她很快就开始笼络那些新闻媒体,不断地扩展自己的人脉,力图把这件丑闻镇压到最小力度。
她就算没有他,也同样可以成长得很好。
他为此感到欣慰,又为此感到嫉恨。
凭什么她离开他也同样可以过得很好?
他不甘心。
这就是他的罪行。
他的代号。
他为之存在的一切。
嫉妒没有说话,半晌,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遍笑一边缓慢地鼓掌。
“你是在,审判我吗,忒弥斯小姐?”
陆怡晴纠正了他:“不,我只是在见证你。”
她见证他的罪行。
她在看着他。
“可惜,你到底不是真正的忒弥斯。你很聪明,但也很碍事。”嫉妒很遗憾地表示,“你是一个好孩子。”
他握住了兜里的枪。
混入比赛场地不是什么难事,提前把枪带进来藏好也不是。
他知道安夫人今天也会来,他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她。
就像之前在那栋无人别墅里一样。
她经常会去萨琳娜家里,因此她家里的喜好布置都是照着安夫人的来,于是他也在周边停驻,享受和她片刻的安宁。
他不能再被这些人打扰了行程。
“那些和你联络的警察被踩踏的人群绊住了行程,那个首席执行官也已经中枪去世,现在,就剩你了。”
嫉妒轻轻地笑了起来。
“既然你是正义与法律的化身,我想知道你能不能躲过枪击?我有一颗子弹,那上面刻着你姓氏的字母。”
警察和暴怒被外面的人群绊住,首席执行官已经死亡,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她今天会死在这里。
“我想不能。”
暴怒的声音自他背后阴沉地响了起来。
“就是你他妈的趁着中场哨声开始的时候射击那个首席执行官然后导致人群像一群炸了锅的猴子?”
现在赛场已经开始出现踩踏现象,警方还在焦头烂额地维持秩序。
她本来就小,又矮,很容易就被踩成土豆饼子。
嫉妒有些错愕:“我以为你会被疯狂的人群踩死。”他亲眼看着她淹进人群里,她是怎么逃脱的?
暴怒阴沉地笑了起来:“让你失望了,是不是?”
她原本也在人海中挣扎起伏,差点就淹死在那里面。
但后来,有人把她抱了起来。
她擡起头,发现是今天来中场秀表演的女明星和她身手不凡的保镖们。
保镖们在帮忙维持秩序的同时,还不忘了把她也给捞起来了。
那位女明星顺势笑眯眯地抱住了她:“你好漂亮呀,是谁家的小姑娘呀?”
她在尽全力地安抚她,虽然她也没有哭就是了。
然后她看了看她怀里的那只戴着耳机的兔子。
“哇,好可爱的小兔子!小宝贝这是很喜欢唱歌吗,我也很喜欢哦。”
她把戴在头上的耳机摘下来,戴到了她的脑袋上。
“送给你啦,小宝贝。”
她看上去笑眯眯的,颧骨上的闪粉和碎钻亮晶晶的,漂亮得不像话。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如果女歌手也在的话,她的舞台妆造应该和她一样美。
暴怒摸了摸头上的耳机,然后从兔子玩偶的身体里拔出枪,对准了嫉妒。
“不过我想,你也不能躲过枪击,是不是?”
虽然赛场有安检机器,但没有人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所有安检人员都以为机器叫是因为兔子玩偶身上带了金属扣子和耳机。
很容易就把她放过去了。
嫉妒深吸了一口气:“……叛徒。”
“谢谢你的评价了,备胎。”暴怒似笑非笑道,“或者说,蠢货。”
论起杀过的人,她其实并不比他少。
她比他更像一个专业的杀手。
因为她懂得跳过前戏和累赘的仪式感。
更何况——
“你已经惹怒我了。”
她是暴烈的火焰。
足以燃烧一切。
嫉妒没有回答,他趁着这段空档迅速地擡手往后踢去。
他的腿风凌厉,然而暴怒也不是吃素的,她迅速地就地一滚,避开了致命一击。
但还没等她喘口气,他就迅速地把枪对准了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连开三枪。
暴怒早有准备,她迅速地翻滚,躲开那些致命的子弹,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迅速地借着体型优势把自己藏进了掩体——旁边的消防箱。
随着子弹的跳击,消防箱的铁皮凹陷了一道口子。
她在那一刻灵光乍泄,趁着嫉妒还在警惕地瞄准这边的时候,迅速地拔枪射击了消防箱。
那一刹那,玻璃碎裂,中水喷溅。
然而嫉妒并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在暴怒的枪声响起的前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地折回身体,又冲着陆怡晴所在的方向开了两枪。
陆怡晴顺势躲开,她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一发子弹,然后抱起记者女士的尸体作为肉盾,避免了第二发子弹的袭击。
嫉妒刚想对准她开最后一枪的那一刻,身后的消防箱在此刻爆了。
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动,里面的金属管子被子弹崩出了花,里面的中水也哗啦啦地喷涌而出。
嫉妒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刚要再次拿枪对准暴怒。
就是这一刻!
陆怡晴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年轻警官预留给她的驱熊喷雾,快速地摁动着喷雾开关。
高强度刺激性的液体迅速地在整个房间扩散开来,就连狂暴弑杀、性格勇莽的棕熊都要退避三舍,自然对人类也有着卓绝的效果。‘’
嫉妒一直关注着枪支的动向和子弹上膛的声音,然后,他就毫无防备地吸入了那些液体。
尽管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并迅速地捂住了口鼻,但那些液体仍然有效地入侵了他的眼睛和鼻粘膜。
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一刻,暴怒趁着他视觉失效的这段时间,迅速地拔枪,瞄准,射击。
砰——
枪声响起,血花四溅。
子弹正中他的心口。
嫉妒在那一刻踉跄了一下。
他先是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而后缓缓地擡起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驱熊喷雾令他的呼吸道都开始火辣辣地疼。
另一边,尽管陆怡晴竭力地闭上眼睛,掀起衣服蒙住脑袋,但刺激性的液体还是烧得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里毕竟是房间内,没有逆风顺风,驱熊喷雾能张牙舞爪地充斥整个房间。
还好暴怒在外间,没受多少影响。
她嗤了一声,拎起一旁的消防水管,对准陆怡晴冲了又冲。
直到陆怡晴咳嗽着试图制止她的暴行:“……我够了。”
暴怒哼了一声,她放下水管,迅速地扔掉枪,然后撤离现场。
陆怡晴蹲在原地缓和了好一阵,才费力睁开火辣辣的眼睛。
嫉妒就躺在那里。
鲜血缓缓地从他的身下流淌而出。
陆怡晴慢慢地走过去,看到他躺在地上,像一个真正的老人那样,痛苦、年迈、脆弱。
再也没有之前的风度翩翩和意气风发。
他年纪本来就已经很大了。
她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喃喃地描绘着什么。
陆怡晴蹲下去,费力地借着模糊的视力看清楚了。
是安。
他的安。
但很快,他就再也念不动那个名字了。
他眼里的光飞快地暗淡下去,消失了。
他毫无疑问地是死去了。
死于嫉妒。
只是他的眼睛仍旧不甘心地瞪得很大,朝向房间外的方向。
那里是赛场。
那里有他的妹妹,他的爱人,他的执念,他的神明,他的原罪。
她擡手轻轻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然后哼完了那首没唱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