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晚很安静,他们能听到海浪起伏的潮声。

漆黑无边的夜空笼罩着同样一望无边的暗海，他们坐在救生艇上，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给困住了。

因为气胀式救生艇不配备动力机械装置——主要是周先生大概一开始也不会想到游艇会沉,所以救生艇是随便配置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全靠桨和天意。

空旷无垠的大海看上去自由，但事实上，更像一个深不见测的牢笼。

漆黑的天穹倒扣在他们头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陆怡晴想,要是这里能有甜点和香薰蜡烛就更完美了。

不过其他人大概都不这么想，他们沉默着坐在救生艇上，彼此之间相顾无言。

最后，到底是女歌手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颤巍巍地道：“我们的卫星电话没有带出来,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船员说：“没关系,静水压力释放器会发送无线电示位标。”

小助理哦了一声,她沉默半晌，又压死了语气问：“如果……到时候搜救队来了怎么办？”

她当然指的不是获救的事。

而是游艇上发生的谋杀案。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共犯。

除了陆怡晴和那个小姑娘。

不过小姑娘的年纪很小,看上去又不是个心理很健康的孩子,她就算作证，证词大概也会在律师的后续举证中失去法律效应。

真正麻烦的,是陆怡晴。

“你们可以把罪行都推到我的身上,反正我是个老头子,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最后,厨师开口道。

“你们还年轻,不要为了这些施害者葬送了青春。”

女歌手闻言，咬了咬牙：“你说什么呢？我敢做敢当,反正是他先对不起我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出去乱搞还得了一身性.病没告诉她，差点害她也感染了。

还好她及时发现，吃了阻断药，否则的话，演艺生涯都要断送在他身上了。

你是个好姑娘，不要为这种垃圾男人难过了。

厨师试图安慰她，他又看向小助理。

“说起来，丫头，咱俩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了。”

他想，他的外甥有个很漂亮很聪明的女朋友，真好啊。

陆怡晴不会不察觉到这种凝重的氛围，她眨了一下眼睛，提前声明。

“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虽然她的战斗力让她可以起码拖两个人下水，但陆怡晴真的不想多生事端。

那多麻烦啊。

虽然她在上救生艇之前，顺手把市长儿子身上的餐刀摸出来了，但这种刀的锋利度一点都不适合她。

她不喜欢。

如果是杀人，首选的话，应该是手术刀。

锋利，一次性，还能避免死者指出共用凶器而导致的不卫生的问题。

陆怡晴想，她讨厌伤口上沾着调料或者蔬菜肉类的汁水。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女歌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陆小姐误会了。”

陆怡晴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然后她将目光落到了一直都沉默寡言的小女孩身上。

这小姑娘从上来之后就没有说话，她似乎被吓坏了。

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邃，表情平淡，仿佛这艘游艇上发生过的争吵、谋杀、死亡与火灾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乖乖地抱着自己的小兔子玩偶，美丽得像个人畜无害的洋娃娃。

陆怡晴想，她好像并不为周先生的死亡难过，但也并不为周先生的死亡而高兴。

但如果她是因为遭受迫害太深而变得麻木，也不太像。

——最主要的是，她唱过的那支童谣。

周先生第一次假死的时候，她没有唱歌。

而她每一次的唱歌，都是在总结这艘游艇上的人们的死亡。

但她没有总结周先生。

那说明，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周先生的假死计划，她知道他在装死。

可是换个角度思考，周先生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杀人计划全盘告诉一个小姑娘，就算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情妇”，那他也不可能把这个计划告诉一个小孩子。

那么，她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他的计划？

偷听吗？

可是，这位周先生在策划这种事的时候应该会有二手准备，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被窃听到吧？

陆怡晴审视着她。

她有更多的好奇心升了上来。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海上的风浪开始大了起来。

海上的天气向来多变，这几天天气晴朗真是算他们运气好。

船员还算训练有素，他立刻开始给他们分发救生衣，救生艇里有水和食物，但是并不多，这是市长儿子专门给自己一个人准备的。

小助理惊慌失措地抓住了身上的救生衣：“怎么办？我们该不会真的要在海上漂流吧？”

“别说丧气话。”女歌手喝止了她，“我们一定会平安的。”

整个救生艇上还算镇定的目前为止就只有船员，陆怡晴和小女孩。

船员不能慌，他现在是唯一一个还能稳定人心的存在了，他开口：“大家都尽量分散开来坐，保持救生艇的重心稳定，我这里还有一把信号枪和四支漂浮式烟雾信号，大家不要放弃。”

小助理白着脸问：“可是这个时间点，还会有谁路过这里？”

“不要怕。”船员一边安抚她一边检查了一下悬挂在外面的人工控制示位灯，然后抛出了海锚，用来固定住这只救生艇，“天无绝人之路，况且这还不到最后一刻呢。”

海上的风浪越来越急，虽然有海锚固定，但他们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风浪拖着救生艇左右飘摇。

与此同时，帐篷式的救生艇上方传来滴滴答答的敲打声。

下雨了。

厨师第一个就要撑不下去了，他白着脸，看起来要吐。

“我这里还准备了晕船药，你先吃点应应急。”

厨师生吞了药片，没要水：“淡水珍贵，能不喝就不喝吧。”

所有人都紧张地坐在救生艇上，惶惶不安地听着海浪掀起落下的声音。

陆怡晴欣赏着这片夜色，直到她发现远处突然传来一点亮光。

她不太确定：“那是船吗？”

船员看了一眼，确定道：“是船。”

他不假思索，立刻击发了那把信号枪，漂浮式的烟雾信号只能白天用。

现在是最佳的使用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白.磷.弹小范围地在这片黑暗之中爆出了一点光。

那艘船似乎是看到他们了，灯光似乎在越靠越近。

小助理和女歌手喜极而泣，她们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太好了，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