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甲板上胡思乱想起来。

小石子砸在玻璃上，发出小小的动静，坐在驾驶室里面的顾未然立刻就捕捉到了这种动静。

她走到甲板上，远远的就看见对面护航舰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

月光黯淡，对方的长相难以分辨。

但顾未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谁。

她没有惊动谁，安静而迅速地走到船尾，坐上一直放在那儿的皮划艇上，小心地划了过去。

黑色的大箱子被对方用一根绳子缓缓放下来。

顾未然站起来，接住了那个箱子。

“你要的都在里面。”

顾未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她莫名就感觉对方现在大概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她将箱子放到皮划艇里：“谢谢。”

何毅将绳子收上来，他压低了声音：“拿到东西，你就走吧，你们不适合再留在这了。”

等到他的战友们回来，或许很快就会发现武器丢失的事情，顾家人要是还留在这，肯定会被追讨回来的。

顾未然不是一个多好心的人，但对方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助她，甚至还帮她谋划后路，多多少少也算是承了对方的情谊，她自然也愿意投桃报李，回馈对方的善意。

“你之后什么打算？”

何毅抿了抿唇：“我会留下来。”

他违反了条例，犯了错，之后无论什么惩罚，他都会接受，但他还是想留在队伍里。

“好。”

轻轻的水声响起，皮划艇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

何毅将绳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开始执勤。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空气重新变得湿润起来，接班的战士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没想到昨天腕上在这执勤的是他，大吃一惊，马上跑到跟前来：“班长！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来执勤。”

何毅确实也累了，他眉目间泛起一点疲乏之色，道了声“好”就往回走了。

舱室内，顾未然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吃着。

被她喊起来的顾书然正蹲在地上，看着黑色箱子里面东西啧啧出声。

黑色箱子很大，也很沉，顾未然一接到手里，就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东西绝对不会少，但一打开箱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还是有一瞬间的沉默。

顾书然的手指点在虚空中，缓缓点在一把木仓上：“这是什么木仓？”

顾未然正在往自己的碗里面倒醋，闻言擡头瞥了一眼，随口道：“QSZ-92。”

这把木仓长190毫米，720克，有效射程大约是50米，采用5.8小口径手木仓弹，穿甲性能良好，杀伤力很大，。

搞不好连防弹衣都能直接穿过去。

双弹夹，装满有15发。

对持木仓人的负荷很小，能够多带上不少子弹，有效提高作战续航。[注1]

看得出来何毅在挑选的时候很用心了。

顾未然低头吃了两口粉丝。

黑色的箱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四把手木仓，一把步木仓，数量可观的子弹，除此以外，另一面还装着若干手榴弹、烟雾弹、闪光/弹.....

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火药库。

看着小女儿这里摸摸那里摸摸，顾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了。

手里面的早餐也不香了，她胆战心惊地看着：“你也真是的，看看就行了，等会别走火了。”

顾书然挠了挠脸，任凭姐姐将这一箱子武器全都给收了起来。

顾未然吃的也差不多了，她擦了擦嘴：“行了，东西现在也到手了，咱们走吧。”

洛正昨天被折腾了一回，一整天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今天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啃着手里面的包子：“咱们就直接走？”

顾未然看了他一眼，略有点无奈：“昨天和何毅道过别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说的。拖延到后面，对大家都不好。”

尤其是他们还弄走了人家不少武器。

话都摊开说到这份上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初生的太阳缓缓升起，照亮海面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黑白两色的游艇调转了方向，将剩下的几艘船全都甩在了身后，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这会天还早，以至于除了站在甲板上执勤的战士之外，没有别人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

另外两艘护航舰回来的速度比他们想的更快，晚上十点，另外两艘护航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对方开着探光灯，出现的瞬间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来了！”

消息一传回房间内，所有人都乐不可支，兴奋到简直想要跳起来的样子。

分出去支援的护航舰成功完成了一次支援的任务，他们顺利收编了那条护航舰，自然包括上面的所有人员。

何毅也被喊了起来，他被众人围着，站在甲板上，看着一点点朝着这边靠近的舰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

队友安全归来，他是应该高兴的，但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所有人总归还是要见面的。

在那边多停留了两天当然也不是白留着的，立功有赏，对方知道了高原避难所的窘境之后，毫不犹豫地分给了高原避难所两个医生，两个护士。

对方还分了不少物资给他们，但说起来其实也没多少，谁叫他们所有人现在都挺穷的。

晚上十二点整，三艘分别了许久的舰船重新靠拢到一块儿，考虑到天色已晚，对方旅途劳累，见面的时间被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

何毅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他不断梦到战友看着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短短几个小时的功夫，就从梦里面惊醒了三四次。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一对熊猫眼。

三艘舰船本来就是一体的，自然不必说什么两家话，考虑到一号舰上人太多，会议就安排在了二号舰上。

踩着长长的踏板到了二号舰上，何毅有点紧张，他摆弄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文件。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坐到位置上。

何毅之前是三艘舰船的最高指挥，现在依然是，所有人都让他坐到最前面的那个位置上去。

这段时间以来，他其实常常坐在这个位置上，但今天坐在这，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

但或许是重逢的惊喜，或许是见到物资的开心让大家都失去了对情绪的感知能力，一个会议室里面坐了十几个人，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状态不对劲。

外出的副手率先说话：“船上怎么了？我怎么都没有看见那些民船？”

此话一出，重逢带来的喜悦被瞬间冲淡许多，留守在原地的官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人将鲨鱼袭击和前两天遭遇虎鲸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就此开始，会议讨论起民众的安排方式。

会议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他们将大致的内容敲定下来，包括物资分配，后续的执勤安排。

直到会议的尾巴，副手看着坐在上首的何毅，有点担忧地凑近问道：“你怎么了？一场会议，就没见你说过几次话。”

“身体不舒服？”

何毅摆了摆手：“没有，我健康的很。”

“前两次被袭击，顾小姐一家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不仅拿出了我们当时缺少的药品，还赠与了很多物资给我们。要不是他们，不少病人根本撑不到现在。”

听见何毅的回答，副手放下心来，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到会议内容里面来，他点点头：“这家人在哪？我们应该给予对方回报。”

坐在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我们甚至都不太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何毅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声音显得有点沉闷：“是我叫他们离开的。”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老何，你这就不地道了！”，副手笑了两声，“你叫人家走干什么？害怕咱们多出物资补偿人家啊？”

笑声。

何毅没笑，他不仅没笑，还将戴在肩膀上的肩章给取了下来，很郑重地放在了军帽的边上。

看着他的动作，会议室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副手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了起来，按年龄来说，他还比何毅大了一岁，经历过的事情更多些，看对方这样，心中瞬间就升起了一些不好的念头。

“你做什么？！发疯了你？！”副手抓住了对方伸向胸前徽章的手。

何毅很平静地看向对方，眼睛里面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平静：“我没有发疯。”

说罢，他从自己带过来的文件夹里面翻出一张信纸，递给副手。

上面列着一长条木仓械武器的名字，后面还跟着数量。

副手接过信纸，一时间有点蒙圈，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手榴弹五个，闪光/弹五个...这什么？你们用掉的武器的数量？”

参与过那场战斗的战士瞬间察觉到不对劲，他们打鲨鱼的时候子弹都只用了几十发，□□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用到过。

何毅顺利地将自己胸前的徽章给取了下来，他擦了擦，也放在了帽子的边上。

“这张清单上所列出来的武器，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