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榆树沟神庙前叩别之后,美猴王便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他辞别了花果山那数十万牵肠挂肚的猴子猴孙,独自一人扎了个简陋的木筏,便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烟波浩渺的无尽汪洋!
这一去,便是十数年的光阴。
他靠着那“莫爷”所赐的“护身辟水符”倒也不惧风浪,只是这茫茫大海无边无际,着实是熬人。
饿了,他便捞些鱼虾果腹。
渴了,便承接那雨露解渴。
闲暇之时,他便盘坐在那小小的木筏之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在榆树沟神庙前,那道宏大声音所说的“灵魂三问”。
他越想便越是觉得自己浅薄。
他越想便越是觉得自己可笑。
那颗本是充满了“桀骜”与“狂妄”的猴心,在这十数年枯燥而孤独的漂泊之中,竟是罕见地被磨砺出了一丝名为“沉稳”的锋芒。
……
这一日,木筏终于靠岸。
美猴王踏上了那片对他而言充满了“未知”与“传说”的西牛贺洲大地。
只见此地的生灵无论人、妖,脸上都挂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和。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日的生活除了劳作,便是前往当地的寺庙,对着那高高在上的佛陀金身献上自己最是虔诚的信仰。
整个西牛贺洲都笼罩在一种被“格式化”的信仰氛围之下。
“好家伙!”
美猴王看着眼前这充满了“诡异”的一幕,忍不住暗自咂舌。
“这地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看着倒是挺和善,就是……没劲!”
“还是俺们花果山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那才叫自在!”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的“不适”给甩了出去。
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开始四处打探,逢人便问那“灵台方寸山”的所在。
然而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此地的生灵只知西天灵山,只知大雷音寺。
对于那所谓的“灵台方寸山”,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时光荏苒,又是数年光阴弹指而过。
美猴王早已是褪去了那一身的“野性”,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人族衣衫。
他学着人类的模样在市井之间行走,在山野之中穿梭。
他看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也见过妖族的弱肉强食。
那颗本是充满了“纯粹”的猴心,在这一刻被一股名为“沧桑”的情绪所彻底填满。
他,有些想家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返回那早已是阔别了十数年的花果山之时,转机出现了。
这一日,他行至一座高山深处,腹中饥饿,正准备寻些野果充饥。
一阵充满了“悠扬”与“出尘”意味的歌谣,毫无征兆地自那山林深处缓缓传来。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识破源流,名姓不记,和光混俗称真……”
美猴王闻言猛地一颤!
他那双本是充满了“疲惫”的金色眼眸之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不敢置信”的狂喜!
“神仙!”
“这绝对是神仙唱的歌!”
他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他循着那歌声的源头,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山林深处疯狂地冲了过去!
……
林中深处。
一个身穿布衣、腰挎柴刀的樵夫,正一边砍柴,一边哼着那充满了“禅意”的歌谣。
美猴王“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老神仙在上!弟子有礼了!”
那樵夫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毛脸雷公嘴”给吓得是魂飞魄散,差点当场就要将手中的柴刀给丢出去!
“你……你这泼猴!休得胡言!”
“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何来‘神仙’一说?!”
“你若不是神仙,又怎会唱出如此‘出尘’的歌谣?!”
美猴王一脸的“不信”。
“嗨!你说这个啊!”
那樵夫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指了指那云雾缭绕的山脉深处,那张本是充满了“惊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最是“虔诚”的向往。
“不瞒你说,这首歌谣乃是住在此山之中的一位老神仙教我唱的。”
“那老神仙便住在那座‘灵台方寸山’上。”
“山中有一座‘斜月三星洞’。”
“洞内住着一位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
“——菩提老祖!”
……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混沌神雷,瞬间便将那早已是被“希望”所彻底点燃的美猴王给劈得是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找到了!
俺,终于找到了!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
对着那早已是目瞪口呆的樵夫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
他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朝着那樵夫所指的方向疯狂地冲了过去!
……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美猴王立于那充满了“道法自然”气息的古朴山门之前。
他看着那块早已是被岁月所洗礼的烫金牌匾,那颗本是充满了“狂喜”的猴心,在这一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虔诚”与“敬畏”所彻底淹没!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早已是破烂不堪的衣衫。
随即,无比郑重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山门。
“吱呀——!”
山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穿道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道童,睡眼惺忪地自那门后探出了脑袋。
他先是打了个哈欠,随即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早已是“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美猴王身上之时,那双本是充满了“睡意”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嫌弃”的鄙夷!
“哪里来的野猴子?”
那道童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此乃清修之地,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地……撒野!”
……
静!
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