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边境的大巴山脉深处,连卫星地图上都只标着大片空白的原始林海里,唐越的靴底碾过腐叶时,指尖已经扣住了袖中三枚透骨钉。
不是怕野兽。进这片林子前,他刚在唐家堡后山的试练场里,用龙须针钉穿了三头成年黑熊的眉心——那还是刻意留了手,没淬毒。真正让他脊背发紧的,是空气中飘着的那股味儿,像晒干的艾草混着腐肉,又带着点极淡的甜腥,跟去年他在爷爷唐尧的密室里,偷偷翻到的那本《山海秘图》拓本扉页上,夹着的干枯“祝余草”气味,有七分像。
“小越,停步。”
耳麦里传来唐尧的声音,老爷子的嗓子总像含着块砂纸,即使隔着无线电,也能听出那股子不容置疑的沉劲。唐越立刻顿住脚,膝盖微屈,重心后移,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鹿皮囊——那里装着十二支淬了“牵机”的短弩箭,箭簇是用唐门特有的乌木削的,能避开大部分异兽的鳞甲。
“东南方三十步,那丛迷榖树,仔细看树干。”
唐越顺着老爷子指的方向望去。那片林子长得怪,树叶都是倒心形的,夜色里泛着淡青色的光,正是《山海秘图》里写的“迷榖,其华四照,佩之不迷”。可这会儿那些发光的叶子却在抖,不是风动,是树干里像有东西在撞。他眯起眼,借着树叶的光仔细瞧,才看见树干上有一道细缝,缝里渗着暗红色的汁液,顺着树皮往下流,在树根处积成一小滩,正被几只通体雪白的虫子啃噬——那虫子他认识,是唐门用来炼“腐心蛊”的“白僵虫”,寻常时候见了活物就扑,今儿却只敢围着那滩汁液打转,像怕什么似的。
“是‘腓腓’的血。”唐尧的声音沉了些,“那东西通人性,能感知煞气,一般不主动伤人,除非……”
“除非有人逼它。”唐越接话,指尖的透骨钉又紧了紧。这次的任务本来是追查叛徒唐通——那家伙偷了唐门秘藏的“九节菖蒲”,据说那菖蒲是用《山海秘图》里记载的“赤鱬”胆汁养了三十年的,能解百毒,更能中和异兽身上的邪煞。唐通叛逃前,是门里负责看管“异兽囚笼”的,知道不少唐门跟山海异兽打交道的老底。
“再往前五十步,有片乱石滩,唐通的气味就在那附近断的。”唐尧顿了顿,补充道,“注意脚下,别踩着‘鬼藤’,那玩意儿的根须能钻透靴底,缠上了就往骨缝里扎毒刺,比‘七步倒’还烈。”
唐越应了声,从鹿皮囊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铜罗盘——这不是普通的罗盘,盘面刻的不是天干地支,是《山海秘图》里的“大荒四神”纹样,指针是用“饕餮”的牙磨的,专门指认异兽和邪煞的方向。这会儿指针正疯狂打转,偶尔指向乱石滩的方向,针尖还泛着淡淡的黑晕。
他猫着腰往前挪,靴底特意避开那些贴着地面长的、叶子像刀片似的藤蔓——那就是鬼藤。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乱石滩那边传来动静,不是兽吼,是人的闷哼,还夹杂着东西被啃噬的“咔嚓”声。
唐越放慢脚步,借着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躲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乱石滩中央,唐通正半跪在地上,后背的衣服被撕得稀烂,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蚯蚓似的在动。他手里攥着个布包,布包已经破了,里面的九节菖蒲只剩下半截,正往下滴着墨绿色的汁液。而在他对面,蹲着个像狐狸又不是狐狸的东西——一身雪白的毛,尾巴上带着黑色的环纹,耳朵尖上有撮红毛,正是《山海秘图》里记载的“腓腓”。
可这会儿的腓腓看起来不对劲。它的左眼泛着浑浊的灰白色,嘴角挂着血丝,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完全没有《山海秘图》里“可以解忧”的温顺样子。更让唐越心惊的是,唐通身后的阴影里,还站着个东西——那东西有两米多高,身子像雕,却长着一对牛角,翅膀收拢着,羽毛是深紫色的,在夜色里几乎融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像两团跳动的鬼火,死死盯着唐通手里的菖蒲。
“蛊雕……”唐越低声骂了句。《山海秘图》里写得清楚,“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食人之”,是大荒里出了名的凶禽,最爱吃带邪煞的活物。唐通身上的黑纹,分明是被蛊雕的煞气侵体了。
“唐越,别轻举妄动。”耳麦里唐尧的声音透着紧张,“蛊雕的煞气能污染神智,唐通已经疯了,你先看看它想干什么。”
唐越没动,只是悄悄把袖中的透骨钉换成了“暴雨梨花针”——这暗器是唐门的压箱底功夫之一,一筒二十七针,针上淬的“鹤顶红”是用“火鼠”的毛炼过的,寻常异兽中了针,三息之内必倒。但他心里没底,蛊雕是山海经里的凶禽,寻常毒物未必管用。
就在这时,唐通突然抬起头,脸上的肉扭曲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把手里的半截菖蒲举起来,对着蛊雕嘶吼:“你要这个?给你!但你得帮我杀了唐家那些老东西!他们凭什么不让我用‘山海秘术’?凭什么说我是异端?!”
蛊雕没动,只是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婴儿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唐通见它没反应,突然暴怒起来,抓起地上的石头就往蛊雕身上砸:“你敢不听我的?我身上有你的煞气!我是你的主人!”
那石头砸在蛊雕的翅膀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像砸在铁块上。蛊雕终于动了,它抬起翅膀,一道黑色的风刃从翅膀边缘刮过,直劈唐通的面门。唐通反应倒快,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风刃,可他手里的菖蒲却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那只腓腓突然扑了上去,一口叼住菖蒲,转身就往唐越藏身的方向跑。唐通见状,眼睛都红了,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的小管,对着腓腓的方向就吹了口气——唐越认得那东西,是唐门的“毒吹箭”,管里装的“化骨散”,沾着点就会让皮肉消融。
“小心!”唐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手里的暴雨梨花针已经射了出去。二十七枚细针在空中连成一道银线,精准地打在了毒吹箭的轨迹上,把那支看不见的毒箭拦在了半空中。同时,他从岩石后跳出来,对着腓腓喊:“往这边跑!”
腓腓像是听懂了,脚下一拐,朝着唐越的方向奔来。唐通见有人坏他的事,怒吼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那刀是用“穷奇”的骨磨的,刀身上刻着诡异的花纹,泛着黑色的光。他朝着唐越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像正常人,显然是被蛊雕的煞气强化了体能。
唐越不敢大意,侧身避开唐通的刀,同时从鹿皮囊里摸出两支短弩箭,扣动扳机,射向唐通的膝盖。可唐通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硬生生受了两箭,膝盖上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他反而笑得更疯了:“小崽子,你以为这点伎俩能拦得住我?我现在可是跟蛊雕共生的!我是不死的!”
“放屁!”唐越骂了句,手里的透骨钉又甩了出去,这次瞄准的是唐通的眉心——唐门的暗器讲究“一击毙敌”,眉心是人体的死穴,就算被煞气侵体,中了透骨钉也得倒下。可就在透骨钉要碰到唐通眉心的时候,一道黑色的翅膀突然挡在了前面,透骨钉扎在翅膀上,只进去了半寸,就被弹飞了。
蛊雕终于动了。它展开翅膀,两米多宽的翅膀遮天蔽日,翅膀扇动时,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吹得唐越睁不开眼。唐越赶紧往后退,同时摸出腰间的“镇魂铃”——这铃铛是用“白泽”的骨头做的,铃声能驱散低阶异兽的煞气。他用力摇了摇铃铛,“叮铃铃”的声音在林子里传开,蛊雕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睛里的鬼火也暗了几分。
“好机会!”唐越心里一喜,正要趁机冲上去制服唐通,却听见身后传来腓腓的叫声。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只腓腓正对着他身后的林子龇牙,毛发都竖了起来,左眼的灰白色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