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真大。

可爱。

想吃掉。

魔神没觉得恼，只是伸手把跳脱的人类拎到怀中时，情不自禁低头咬了一下那细白如玉的颈项。

“啊……痛啊！说好了不吃我的！”

山谷被白雪覆盖，但奇异的是，谷中树木生长得郁郁葱葱，白雪压枝下，赫然是一派花木扶疏的景象。

簌簌，簌簌……

头顶的树枝窸窸窣窣地响了几下，雪块成片成片地掉落，魔神被砸了个正着，微微偏头，任由那半融的雪滑落进衣襟中。

凉。他皱起眉。

一道灵敏的身影从枝头窜出来，翻身落在雪地中，訾灵左右手各攥着几枚红彤彤的果子，雀跃地跑过来。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您尝尝！”

她潦草地拿魔神的袖子擦了擦表皮，便将红艳的果子递到后者唇边。

魔神张开嘴。

“没毒。”他品尝一番，如是评价。

“诶？没问您这个啦，甜不甜，好不好吃？”

魔神歪头。

他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訾灵盯着他看了会儿，泄气道：“您饿死算了……”

果肉柔滑，汁水甜而不腻，这还不好吃？

饿死你算了！

吃完果子，訾灵用几片大叶子垫着坐在溪涧边，看着两侧摇晃的小野花发呆。

雪又开始下了。

“息魔涧……没有春天吗？”

她忽然喃喃问。

魔神疑惑地歪头。

他在记忆中翻找好一阵，终于在某位魔罗的意志中找到“春天”，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景象，山花遍野，柳枝低垂，深深浅浅的花朵，即便没有颜色，一切看起来依旧如此生机勃勃。

“有。”

魔神轻轻擡手。

雪景潮水般消散，訾灵眼睁睁看着地面长出青草，缓慢流动的溪涧奔流欢唱起来，目之可及的一座座雪山变成茂密的山林，但……

“为什么没有颜色？”

“这是吾眼中的“春日”。”

息魔涧的一切随魔罗心意而变幻，某种意义来说，这并不是切实存在的季节更叠，而是魔罗把息魔涧这团“泥巴”，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魔神可以把息魔涧变成任意模样，但无法赋予这方天地色彩，因为他自己也没有见过。

甚至这片绵延雪山，都是上一任魔罗遗留下来的。

訾灵背朝他坐着，好半晌才回头，起身走到他身侧。

她比魔神矮一些，出于习惯原因，相较于掀起眼皮，她更喜欢仰着脸看比她高的人。

此刻她就仰着脸，眼巴巴拽着魔神的袖子。

“我知道，魔罗没有心，就看不到色彩……那您要怎样才能生出心呢？”

“吾不知道。”

那些零碎的、残缺的意志，并未告诉他这件事。

“可您总能看出我脸红了。”

“那是深浅。”

訾灵踌躇片刻，轻轻把手放到他心口的位置。

没有心跳。

“其实是您自己在抗拒魔罗之心的诞生吧。”

“拥有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无论是魔罗，还是魔罗族，都能轻易做到。”

“您做不到，总不可能是因为您比他们弱，让我猜猜……魔罗之心，就是与世间的羁绊，您不愿意离开息魔涧，自然不会愿意与世间扯上关系，所谓的七情六欲，在您眼中更是累赘。”

“是您自己不想有心，我说得没错吧。”

少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有什么分别。”

魔神从她粲然的笑容上移开目光。

“难道要吾对那些丑陋的魔罗族……去怜悯，去喜爱，去珍重，来换取一颗魔罗之心吗？”

“吾的心没有如此卑贱。”

“吾愿意永远看不见色彩，也不想看见他们令人生厌的嘴脸。”

“那就找您喜欢的，去怜悯，去喜爱，去珍重啊。”訾灵道。

“没有那么复杂，您的心绝不卑贱。”

“怜悯您所怜悯的，喜爱您所喜爱的，珍重您所珍重的，就这么简单而已。”

魔神抿抿唇，“吾没有喜爱的……”

“我不是吗？”

訾灵凑到他面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亲近又自然地把脸展示给他看，像一只骄傲得直翘尾巴的猫儿。

“您就很喜欢我啊，虽然世上像我一样值得喜爱的人不多……但我的存在，不恰恰证明了您之前的判断是草率的？”

“世间有千百种人，有人丑陋得令人生厌，也有人美丽得耀眼，外面世界是很大的，有无数个息魔涧那么大，您从前见过的生灵，并不能代表全部。”

魔神垂眸凝视她，不语。

“仙门的人都跟你一样吗？”他冷不丁如此问。

訾灵愣了一下，“当然不，訾灵大人独一无二！”

魔神：“……”

嘴快了，訾灵暗恼。

就应该回答是，魔神一高兴说不定就直接跟她去仙门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骗吾出去。”魔神慢悠悠道。

“不是哦。”

訾灵坦坦荡荡道：“这次不是，我只是希望您早日生出心，这样我就能在息魔涧，给您造一个沧澜宗……”

“沧澜宗？”

“对，我家。”她又骄傲起来，“息魔涧太单调了，我把沧澜宗建在这里，就当是，把我家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