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灵无条件维护他,任何事总站在他这边,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訾灵与他曾经相识,却缄口不言,执拗地希望他自己记起来;
訾灵在花朝节亲吻他的唇角;
季扬说……訾灵喜欢他。
曾经觉得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结论,訾灵接近他本该是一场骗局,这场骗局中不该有情爱存在,可倘若两人早就相识,早在从前就……
倘若他们从前就是相爱的关系,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旧情难忘再常见不过。
而恋人莫名其妙忘记自己,并忘记与自己在一起时的回忆,任谁都会觉得恼怒,不愿意说也是正常的……
訾灵一切矛盾的、心口不一的行为,都显得合理起来。
重明被晒得有点热,耳膜鼓噪,浑身上下都躁得慌,一只手好像遮不住头顶源源不断的灼热太阳。
这树荫是摆设吗?
他索性不遮了,单手枕住后脑,垂下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巨石边缘的野草。
就算不是恋人,应该也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否则现在不会这么别扭。
“啧。”他略显烦躁。
情爱,真是复杂得不可理喻,若不是他这段时间在凡间行走,懂了许多,只怕再过五百年也无法捕捉到这抹细小线头。
他又想起来,息魔涧的初生魔罗如同一张任人描画的白纸,也就是说,訾灵遇到他的时候,他并不懂什么情爱。
所以,那时候的他幼稚又可笑是么?
怪不得说“很高兴你变成这样”,明明她所描绘的一切听起来都又蠢又笨,可她竟然为了一个这样魔神殿下感到由衷的高兴。
狡猾、恶劣。
是故意这样做的吧?故意把魔神拉进爱欲浮沉的俗世,把一位没有弱点的魔罗变成多愁善感的人类,这样仙门就能有可乘之机……
他就知道,美人计能位列三十六计之一,定然有不俗之处。
钢盔铁甲成了绕指柔,正如此刻的他,只要一想到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算利剑出现在眼前,也升不起战斗的心思了。
“可恶。”
他蓦地从大石上坐起,五指掩面,清瘦的指节缝隙间能窥见抿成一条线的唇角,和蔓延出红色的皮肤。
胸膛剧烈起伏,他似乎在生气,又不知为了什么而生气,比起生气,他觉得人族语言中那个叫做“恼羞成怒”的词更贴切。
他决定待会儿亲口质问訾灵。
她最好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不然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魔神的怒火……
重明把五指插入发间,潦草而不得章法地拨弄几下,随意披散的墨发这下更是凌乱,像一堆华贵柔顺的黑色丝线。
他目光一凝,注意到自己右手不知何时拽了一大把野花。
山坡上长满了这种野花,以淡色为主,零星有几朵深色,他刚刚神思不属以为拽的草叶子,全是野花。
……别在訾灵的发辫上,一定很好看。他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念头。
“要我去?”
“是,林姑娘,那名暗探坚持要你亲自审问,扬言你若不在,他咬舌自尽也不会吐露一个字。”前来传话的城主府修士不好意思地道:“还得麻烦你一趟。”
纪府遭袭的事早已闹大,不是纪家一家之事,作为虞城的管理者,城主府当仁不让地派出了官府修士。
訾灵等人把冥罗带回营地,就直接交给城主府的修士,让他们押送下山,虞城城主府和三式者院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落在城主府手中,和落在仙门手中没差。
不过她还是顺便让人给澹台衡带了句话,让六皇子注意一下,至少在榨干他的利用价值前,不能交给别人。
或许是意识到訾灵在他的事上并不上心,冥罗有些坐不住,傍晚时分便按捺不住,赶在自己被押走前要求见訾灵一面。
“……好,我马上过去。”
訾灵感到莫名其妙,她跟冥罗也没什么交集,有什么话非得她听?
营地为这位身份特殊的暗探单独开辟了一个帐篷,守备森严,桌上的油灯微微一晃,她的身影带着一阵微风落座。
“有话快说,我时间紧迫,无暇与你交锋。”
冥罗要求把其他人都支走,等帐篷内只余他与对面姿容明媚的少女,寂静笼罩了这方小小天地,他才缓慢地笑起来。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仙子比从前漂亮,也比从前稳重。”
“再这么浪费我时间……”
“当年在息魔涧,你我都是亲眼目睹魔神殿下捏碎自己魔罗之心的人,相信仙子一定疑惑了许久,我知道原委,并且愿意告知,只有一个条件。”
訾灵黑润的瞳孔在跳动的烛火下变得深不见底。
“说。”她镇定地吐出一个字。
冥罗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自得地笑了起来,“仙子不先听听条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