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扬欲言又止。
訾灵：“我懂了。”
桑文曜：“？你懂什么了？”
訾灵轻轻耸肩，忽略众人疑问的目光，朝季扬道：“花朝节前一日，我来找你。”
季扬不图她本人，图的从来是她身上背的通缉令。
这件事訾灵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被冒犯到，但看在小师弟缺心眼的份上，她不跟弱智计较。
季扬想留她，又支支吾吾不敢直说，肯定是从执法堂那边得了什么消息，怕她这个香饽饽被别的赏金猎人抢了先。
季扬知道她的水平，这么担心，想必来的并非凡俗之辈。
至少在季扬的判断里，她打不过。
这桩事可大可小，她不一定真的无法应付，但还是得了解详细的情况，要找个时间，让季扬跟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所以她约了花朝节前一日。
回去的路上，岁宝英和桑文曜嘀嘀咕咕，语气和神态都散发着八卦的光芒，后者更是觑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家里养的小白菜被猪拱喽。”
诚然季扬师兄是位优秀的前辈，但毕竟跟訾灵相识更早，他交朋友看眼缘，仙女妹妹第一眼就合他眼缘。
这桩婚事他怎么看都不得劲。
岁宝英拱拱他，“别撺掇了，那位都被毒哑了。”
从訾灵接受邀约到现在，重明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双手抱臂，步伐不急不缓，仍旧是平日里事不关己的淡漠样，但冷峻的侧脸无端透着股阴沉。
“你要与他同游？”走着走着，他冷不丁开口。
他与訾灵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两三步，后头桑文曜和岁宝英落了一段距离，听闻此言干脆不走了，默契地给他们留出说话余裕，时而抠抠墙壁时而望望天，假装自己不存在。
“啊？”訾灵茫然地扭头看他，想了想，“不知道，可能吧。”
要看具体是什么事儿。
重明皱起了眉。
“他想捉你回执法堂。”
“我知道啊。”
“他与你有口角摩擦。”
“放心吧，他吵架吵不过我。”
“正邪不两立，你有把握他会为你反抗执法堂吗？”
重明想得深远。
訾灵如今是魔界的人，仙门不会再接纳她，若与仙门弟子相恋，就是世所难容的歧途。这一条路无比艰难，訾灵又是个披心相付的性子，如果季扬不能做那个过关斩将的人，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訾灵。
这段感情……在他这里不做好。
“当然不会，但无所谓啊，”訾灵想着事，回答得漫不经心，根本没听出言外之意，“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让人感动了。”
好歹小师弟没联合那人一起追杀她，算是仁至义尽。
重明神色不变，但观其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片刻才恢复原样，眸中一片冷沉之色，连嗓音也泛着凉意。
“哦？”
花朝节一年一度，三式者院很通情达理地给弟子两日休沐假期。
花朝节前一晚有灯会，热闹非凡，年轻男女提着灯上街，遇到心仪的人，就赠灯寄情。
这种花灯一般是自制，手柄挂着平安符，有些会在平安符上绣一些独特纹样，也是少男少女的细腻心思。
另外，据说这种挂着平安符的花灯，在槐树下悬挂七日就能祈福。
訾灵不会绣花，她直接去街上买了十几盏花灯，然后又去绣坊定制了十几个平安符，一车拉回寝舍。
岁宝英来时，寝舍地面凌乱散落着十几盏花灯，訾灵盘腿坐在地上，正挨个把平安符的线穿到花灯手柄孔洞里。
“你准备靠贩卖花灯发家致富吗？”岁宝英挑眉问，随便捡起一个平安符，竟然还绣着名字。
“萧岛、方听、裴梁……”她捡起来挨个看，一开始都是不认识的名字，后面又诧异地发现，全是熟人名字。
又俯身捡起一枚，柔软的缎红色布料上，赫然写着“重明”。
重明，她，桑文曜都有。
岁宝英把手中的平安符挨个端详一遍，没看出不同。
“这些人都是你要赠灯的对象？会不会有点花心？”
訾灵自忙碌中擡头，看她一眼，眨巴眨巴水润的眼眸，“花心吗？我雨露均沾地爱着你们每一个人欸。”
“……妾身真是不胜荣幸。”岁宝英叹了口气，认命地坐下来帮她穿平安符。
“但是说真的，林訾，这些都送出去，或许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本来也不是“送”，卖花灯的老板说满十个赠三个，我就顺手多定了三个平安符，这样多好，你们都不用自己做了，省得麻烦，要是觉得平安符惹眼就摘下来。”
“你考虑得真周到。”岁宝英微笑，“如果我不是赠品，我会非常感动的。”
“现在也可以感动啊。”訾灵露出那种惯常的、装傻充愣的无辜表情，“虽然是附赠，但我的心意是真的，至少在多出三个后，第一时间考虑到了你们。”
“够了，我心疼我自己。”
见她快要暴走，訾灵乖乖眨眼，噤声了。
过了片刻，岁宝英说道：“这些都是谁？离灯会就一个时辰了，一个个送去来得及吗？”
“不送。”訾灵头也不擡，“我挂季扬家给他们祈福。”
岁宝英：“……季扬师兄知道吗？”
“待会儿我去他就知道了呗。”
先斩后奏是吧。
岁宝英心中有一个问题，终于不吐不快：“季扬师兄与你……”
“他是不是欠你钱？”
訾灵：“？”
岁宝英认真脸，“不然我想不明白，依照他的身份地位，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地被你欺负。”
訾灵盯着她看了片刻，“你的表情更像在说压迫。”
岁宝英后仰，“被看透了。”
訾灵撇撇嘴，“好新颖的解读角度，你猜对了一半，不是他欠我钱，而是我欠他钱。”
欠着他一张通缉令的三十万贡献点。
“可你看起来更像大爷。”
訾灵：“欠钱的本来就是大爷啊。”
岁宝英沉默一下。
“怪合理的。”
“可你还是没有说，这些人是谁啊。”岁宝英把绣着“萧岛”的平安符举到脸侧，“就算不送出去，至少也得让他们知晓你的心意吧，做了好事就要大声往外说，别人的感激是你应得的。”
“……很有道理。”訾灵似乎被说动了，撑着下巴看着岁宝英手中的几枚平安符。
“我明年告诉他们一声。”
明年清明上坟的时候，得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保佑活着的人——尤其是她——顺风顺水，名利双收，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虽然说这些她都没什么兴趣，但得给地底的那些冤家找点活儿。
总不能她在上面累死累活，那群人在
门儿都没有。
这样才不枉费她逢年过节一次不落地给大家上香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