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有修行过的痕迹，甚至有灵台存在的痕迹，她很可能曾经是仙门人。

灵台碎裂的波动如此清晰，但凡经历过的人就不会错认，她在姬姜身上，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波动。

她想姬姜也感受到了。

因为对方给她用的药，重点不在于疗愈，而是麻痹痛楚。

极北荒原靠近深渊，容易聚集恶鬼，那次魔神殿下出征，就是为了猎杀爬出深渊，逼近魔界的恶鬼们。

这场征伐持续了一个月，魔神殿下对自己随手救下的小仙子没有印象，遑论安排什么，訾灵自然而然被分配给了姬姜。

她作为副手，在姬姜身边帮着收集药材，实践暗器射程，试验新的机关……

极北荒原很冷，常年飘雪，冬日漫长。

魔神殿下魔罗之体，无所畏惧，跟随的部下大多是魔罗族，强横健壮，自然也不怕。

队伍中唯独姬姜和訾灵，一个旧疾难愈，一个新伤未好，都是怕冷的主。

白日魔神殿下率众出去猎杀恶鬼，她和姬姜就窝在后方大营，一人身上披着件狐裘，围炉而坐。

将士按令把极北荒原独有草药收割好，放在姬姜的帐子前。

帐内两人各自捧着盏热酒，纹丝不动。

姬姜：“你去。”

訾灵：“你去。”

姬姜：“我是右护法。”

訾灵：“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离开帐子一步。”

姬姜淡然的眼神变得了无生趣。

她最终还是去推着轮椅拨开帐子，把新鲜的药材拖进来处理。

不忘撂下一句：“下次你去。”

那会儿訾灵刚遭逢变故，心境正是动荡的时候，本该谨小慎微，大约姬姜身上太有曾经同门的包容感，訾灵毫不避讳在她面前露出张扬的本性。

与她同届的十天干柔兆，也是这样的性情，訾灵总是能在姬姜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虽然她心里清楚，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但偶尔无意识的时候，还是会把对故人的态度转嫁到新朋友身上，两者相似的性情让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人是可以信任的。

姬姜不常在魔宫，她的锻造炼丹术使得她常驻凡间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况且人魔两界关系紧绷，明面通商越来越少，魔界需要消息来源，姬姜的情报驻点跟林老三不一样，她并不贩卖情报，只是收集探听。

她的地下势力如蛛网一样分布在凡间各城，反倒在魔界销声敛迹，很多人只知右护法，但从未窥见真容。

因为不常回来，姬姜在酆都的宅院逐渐荒落，但她在魔宫中有一座医宫，每次回来就住在医宫里。

信任感有时候是一件很不讲道理的事，訾灵背水一战，深切地知道，自己在魔宫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亦没有可以喘息的地方，但姬姜和姬姜的地盘，永远在这个“没有”之外。

她时常往医宫跑，魔宫的人都知道她与右护法关系密切，把她从二等宫婢升成了一等宫婢。

后来姬姜回来，她还跟对方感叹软饭有多香。

天色渐渐暗下来，霞光染红街道，给瓦砾尘土都镀上一层金辉。

訾灵没有讲得太仔细，只是讲了几件小事，重明却听得很认真，仿佛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窥见曾经那个张扬明媚的小仙子。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探究訾灵的过去。

探究她过去的模样，探究她身上的故事，探究她的爱恨，探究她的喜怒……

为什么要探究？

不知道。

或许只是好奇。

重明第一次对一个人，燃起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路过一条街巷，两侧民居弥漫出饭菜香，訾灵眼尖，瞥到前边匆匆出门的身影有些眼熟。

好家伙，又是季扬。

小师弟怎么无处不在。

重明也认出那道身影，漫不经心地看向一旁的一进小院，“他住这。”

訾灵恰好站在小院门口，嗅到了扑鼻的地瓜香。

她探头看了看，院内没有其他人，季扬似乎是一个人住。

院中有个小火炉，旁边的桌上放着两个刚出炉还灰扑扑的烤地瓜，其中一个撕开一角，诱人甜香就是从这里弥散。

訾灵盯着地瓜，欲盖弥彰地问重明：“我现在拿起来吃，应该不算偷吧。”

重明：“……”

哪来的馋鬼托生。

“街上也有卖……”

“这时候小摊都收摊了，吃不到。”訾灵回头看他，仰着渴求的一张小脸，似乎只要他一个点头，就能获得莫大勇气。

“我能吃吗？”

重明沉默片刻，点了头。

这样的眼神，他根本没有丝毫抵抗力。

他从腰间取出一粒碎银，预备放在桌上。

“……多了。”訾灵咬着地瓜，口齿不清地拦住他，“没关系，多凑一些，我们以后再一起补给他……”

重明听出言外之意，略显讶异，“你下次还来？”

訾灵比他还震惊，“为什么不呢？人贵有恒。”

重明：“……”

小师弟看起来做饭很好吃。

抓到一只羊，当然要经常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