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留。”

“不过我刚刚已经让他全部刷蜂蜜了，你这次只能跟我一起吃甜的。”

这魔神就当吧，一当一个没有威信。

他终于忍不住侧眸，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萦绕心间的疑惑。

“你一点都不怕孤吗？”

她的在意不像假的，可说她怕，谁家好人一口一个属下，转头对主上蹬鼻子上脸。

柔软的掌心覆盖上来，严严实实捂住他的唇，少女警惕地四下看看，埋怨道：“隔墙有耳……”

他把柔若无骨的手掌攥住，拉开，重新问：“你一点都不怕我吗？”

“您希望我怕吗？”她直白地反问。

他沉默下来，有那么片刻心中天平诡异地摇摆了一下，作为一名上位者，被人敬重是他的宿命，可他或许并不想要这种宿命，尤其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

“你希望也没办法，我不怕。”訾灵从石头上站起来，拍拍裙摆的灰尘，盈满笑意的脸颊上有一点骄傲，“我从来不怕你。”

“为什么？”他禁不住追问。

“扑哧。”似乎觉得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訾灵颊边的梨涡愈发深陷，“不怕就是不怕啊，你是个好人，为什么要害怕？”

来到篝火边，炙肉已经加工过，泛着甜蜜诱人的光泽。

桑文曜看到两人并肩走来，挑眉打趣道：“哟，小子，我还以为你多内向呢，原来是在等仙女妹妹哄啊。”

訾灵用小银叉叉起一块炙肉尝一口，对别人来说过分甜腻的味道在她口中却刚刚好，于是愉悦地眯起眼，含糊不清道：“你别欺负他……”

“谁欺负谁啊？”桑文曜没好气道：“我跟他一个寝舍，是他单方面孤立我好不好。”

訾灵扑哧笑出声来，在食碟中装满炙肉，转身递给重明，口中不忘维护：“师兄，是你话太多啦。”

少年面孔在热烈火光下尤为冷漠，闻言一点头，冷声评价：“聒噪。”

桑文曜：“嘿你小子……”

訾灵踮着脚尖，努力用不太伟岸的身高把重明挡在身后，“他嘴巴毒，但没坏心，不许凶他。”

桑文曜于是拿刷子隔空点着她的额头，“你就惯吧，说他救过你命我都信。”

訾灵弯着眼笑，大大方方道：“他确实救过我，好多次呢。”

桑文曜了然地挑眉，“这就合理了，没个救命之恩，这小子凭什么这么好命，被漂亮姑娘当宝似的护着。”

酒至酣处，一位姑娘提议弹一首自己新学的琴曲，为大家助兴。

訾灵酒量不太好，喝了两盏，脸颊绯红，眸光有些涣散，眯眼瞧了台上的姑娘许久，才恍然道：“啊，岁姑娘。”

岁宝英走路带风，眉眼也透着凌厉，乍一看很难联想到琴曲这种风月之物，反而会令人想到金戈铁马的女将军。

真是人不可貌相。

岁姑娘想是喝了不少，皮肤透着红晕，可那双明眸却亮得惊人，竟似乎越饮越潇洒。

訾灵看着她抱琴走上台，以訾灵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那把琴是上上等的法器，灵力充沛。

她来了兴致，坐直身子，准备聆听仙乐。

不知谁给岁姑娘递了个喇叭，清亮的声音以镌刻符文的喇叭为中心，响彻半个三式者院。

“早年仙门合盟未立的时候，执法堂还叫四御学院，四御学院分乾坤二院，广纳天下修士。”岁宝英举着喇叭，目光扫过台下一众观众，语气中充斥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豪情。

这段历史人尽皆知，弟子们不知她突然提起是何用意，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鼓掌。

“好！”

岁宝英昂首道：“干院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为代号，代表了弟子中最顶尖的力量，甚至能代表年轻一代中最顶尖的力量。”

“四年前，干院十天干之首是一名音修，辅助着称的音律在她手中变成至强武器，碾压一干同门，若不是学院三年结业，她或许还能继续蝉联干院之首数年。”

訾灵晕晕乎乎的脑子清醒一瞬，觉得这段有点耳熟……

岁宝英：“她的存在告诉我们！没有走不通的路！只有不愿意勇往直前的人！”

执法堂和四御学院的渊源世人皆知，但干院弟子每年轮换，这些偏远城池的年轻修士就不大清楚了。

喝得稀里糊涂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桑文曜也听得津津有味，“这人谁啊，听起来怪厉害的。”

岁宝英：“她叫訾灵！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一个符号，激励着我们所有人追寻自己的道路！”

桑文曜：“好！”

訾灵：“……”

重明：“……”

两人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对视一眼，訾灵眼中的茫然有如实质。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茫然早了。

还有更茫然的。

岁宝英：“我出神入化的音律技巧，正是师从于她。”

訾灵：“？？？”

岁宝英撩衣坐下，双手悬停，作势要弹。

“琤——”

第一道音符流泻出来的时候，訾灵知道自己一世英名毁了。

这很难用难听形容。

这甚至很难形容。

只听了一小节，她就知道这姑娘于音律一道毫无天赋。

琴曲过半，全场默哀。

桑文曜恍惚道：“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訾灵酒醒了，彻彻底底醒了。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怀中抱着酒壶，想跑又不知道该往哪跑。

双耳忽然被人捂住，她仰脸擡眸，对上重明淡漠中夹杂着一丝怜爱的目光。

“逐出师门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