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别的可能，比如在她出生前，还在孟青肚子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变故，导致丢失了一魄之类的。然而还没等他想到更多的可能，事实便说明了一切。

闻夕擡起头，看向已经被粘合完成的识海——

以及魂魄之力明明大涨了一截，仍旧缺失着一魄的林婉儿。

“阿婉，我补不全你的魂魄。”

本来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林婉儿一听这话立刻精神了三分，白色的烟尘骤然飘了起来。

“啊？那你的元神还能拿回去不？”

刚刚兴起的那一丝伤感立刻被她一巴掌拍了回来，闻夕不知该作何表情。

“拿不回来了。”

“哎那不是亏大了嘛！”

“你不难过吗？连轮回都无法补足灵魂，就代表你不光这辈子，永生永世都无法突破元婴期了。”

“这有什么好，哈啊～好难过的？”林婉儿打了个哈欠，缠绕着他手腕的烟尘飘飘忽忽地收了回去，“我之前生生世世说不定都没活到过17岁，遇见你之前这辈子也没想过。就算不能继续修炼了，我不还是我吗？而且，哈啊～下辈子那么远的事，我懒得想。

“闻夕，我好困，想睡了……”

“恩，你睡吧，我去外面守着你。”

离开她的识海，回到现实世界。

林婉儿刚才还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嘴角还噙着一丝笑。闻夕将她重新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像之前那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休息。

可这回他实在没心情打坐恢复伤势了。

阿婉身上的问题发现得越多，那种无法把控未来的恐慌感就越重。

就算握住她的手，属于生命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却还是没有抓住她的实感。

他甚至无法思考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只剩下满满的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阿婉想要好好活着就这么艰难？

而他不仅想让她活着，还想让她开开心心地活着，希望她可以活得更长久，而不是止步于元婴，最多不过数百年的光阴。

他想要她的生命没有阴霾，一直鲜活灿烂。

他想要一直看着她，就算她选择了与他分离的未来，他也无所谓。

可上天却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

“阿婉，你真的不在乎吗，你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吗？”

完全没有期待过任何回答的闻夕一侧头，竟惊讶地发现一滴泪从林婉儿紧闭的双眼中涌了出来，划过她的侧脸，落进了发间。

冰冷潮湿的岩石，湿润的苔藓，规律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水滴声，空荡荡的地xue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林婉儿睁开双眼时，就见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经验丰富的她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了，这又是一场梦境。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的梦是说那个婉儿不是皇家公主，而是她母妃跟一个守护的私生子来着？所以她这是被发现，然后扔到水牢里了？

然而悠闲的心在下一刻荡然无存——

她看到了自己裸露在外的一整条手骨。

整个左臂上的皮肉早已不复存在，她下意识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的是一副完好的骨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婉儿想要尖叫，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惊恐地低头，在黯淡的蓝色月光下，池水反射出了一张比起千疮百孔的身体还算勉强能看的脸。虽然憔悴不堪，虽然伤痕累累，虽然多出了几个血洞，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是闻夕的脸。

竟然是闻夕的脸！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梦到闻夕，为什么还是梦到这种可怕又糟糕的梦？

不行，她必须醒过来，她不要看到闻夕被这样对待，她不要——

一条不知道有多少只脚的虫子蠕动着，从他脸上的血洞里爬了出来。

林婉儿吓疯了。

但闻夕毫无反应。

他很早就知道，这池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除了人以外的东西，到处都是。

他坐在齐胸高的毒水中，那经久不散的恶臭早已毁掉了他的嗅觉。隐藏在水下的东西在深黑色的水体掩饰下肆无忌惮地活动着，一个一个水泡翻腾而上，在水面破开，此起彼伏。

起初，他会为不知什么的东西咬他一口而放声大喊，在水里跳来跳去。现在那仍旧不知是什么的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裸露在外的骨头上来回蠕动，有着滑腻的腹部的什么在他的身体里进出游弋，也不能让他动一下眉毛。

比他早一步被扔进这里的人，跟他一起被扔进这里的人，在他之后被扔进这里的人，全都在他麻木的注视中慢慢融化，变成了这滩毒液的一部分，尸骨无存。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虚弱让他除了不分白天黑夜地仰头看着洞口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他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