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的功德与寻常功德不同,自带镇鬼的作用,被功德金光束缚住的鬼王被强行镇压下杀意,被迫平息下来。她理智逐渐回笼,却还是不死心挣扎:“怎么?又请外援来了是吗?你真当能困住我们一时,还能困住我们一世不成?少做些青天白日梦,等我们出去,绝不会放过你们!”
厉鬼都有自我意识,鬼王自然也会有,且不会轻易再度狂化。梵音看着眼前的鬼王,以及其他厉鬼的态度,心中有了猜测:“阁下可是凤山阮家的前辈?”
原本还在试图破开束缚的鬼王一顿:“你是谁?”
“我想阁下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助纣为虐的。”梵音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无意听闻你们被镇压在此,特此过来解救。”
“我如何信你?”鬼王说着,没有再像刚才那般剧烈挣扎,不过还是在悄悄试图解开束缚,防止又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修士帮着这群孽畜算计她们。
梵音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心念一动,原本紧紧束缚着她的功德金光一时全部溃散。梵音心下叹了一口气,还是挂上了浅薄笑意:“我的诚意。”
鬼王突然能够活动,原本第一反应是对她动手,斩草除根,但想了想,还是给身后被关在屏障的厉鬼打了个手势,让她们停止躁动。
梵音见状笑意扩散:“现在能聊一下吗?关于这座村子的事。”
鬼王沉默片刻,梵音给她捏了个椅子,她飘过去坐下:“你想聊什么?”
“那群邪修。”梵音擡眸,“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也结束的猝不及防,当年阮家被带走成为实验体的阮芝却成了凤山唯一还能留存灵魂的的那个。留存下来之后,他们害怕她会借着村里的诅咒复活,想了办法镇压她。
先前只有她一个被镇压在这里,后来越来越多的怨灵被镇压在此,她们不愿就这样白白消亡,心甘情愿以自己最后的力量供养阮芝替她们复仇。
阮芝肩负着太多鬼魂的怨念,努力修炼成了厉鬼,又慢慢成了鬼王。可每当她快要冲破束缚带着其他厉鬼逃离时,那群人总是能及时的用生祭法强行再次镇压她们。
不知多少人就这般成了生祭的祭品,她们也数次被再度镇压。
阮芝自然不会甘心,她已经找到了阵中最脆弱之处,只要再花上一段时间,便可以一举冲破阵法。可就在这时,梵音他们出现了。
她本以为他们又是那群人请来的外援,知道这旧阵快要不行了,便请来了那些黑白不分的修士来铲除她们这些鬼魂。
如若不是那功德金光缠住了她,阮芝确定以及能杀了后面那些人,至于前面那两个,虽然没把握杀了,但打伤他们不是问题。
可那个女人说什么?
她是来解救她们的?
这么多年,她们困在这里一次次有望看见曙光,却又被那群孽畜一次次磨灭希望。如若不是报仇的信念十分坚定,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被困到麻木。
已经有很多厉鬼姐妹放弃了希望,最后被消磨至死。
可阮芝不甘心。
她的仇恨,阮家被算计灭门的仇恨,包括这里众多自愿献出灵魂的姐妹们的仇恨,她需要背负起使命替这些枉死的冤魂复仇,让她们的牺牲不被白废。
“你可知我们这里有多少冤魂?我们不会放过他们的。”阮芝掷地有声,“哪怕我们彻底消散,也会带着那群人一起陪葬!”
就算现在说可以把她们都带走,也可以替她们超度,她们也不会领情。她们不需要入轮回,她们只要那些人死。
梵音倏地一笑:“我何时说会放过他们?”
阮芝一愣,紧接着神色古怪看向她:“你难道不是想让我们入轮回?”
“地府门未开,就算你们想入,我恐怕也没有办法。”梵音无奈,另提了一嘴,“而且,你们似乎不太清楚,他们无法正常入轮回之事?”
“什么意思?”阮芝迷茫。
梵音给她简单讲了一下阮家人死前的执念形成了某种屏障,将他们困在内寨中无法离开的事情。阮芝听了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鬼气四溢,故作畅快笑开,眼角却流淌着黑雾:“好好好!这是这群孽畜应得的报应!”
梵音默默替她把黑气抑制防止扩散更远,忍不住说:“所以,你们没法正常杀死他们,除非那份屏障被打破,也就是所谓的诅咒被解除。”
但梵音看过了,那份屏障并不容易被打破,他们依旧出不去,也依旧死不了。
阮芝顿了顿。
她自然不愿意这诅咒就这么解了,可诅咒不解她们也压根无法报复。她喃喃:“所以…我们这么多年的执念就是一个笑话?天道就这么偏爱他们?这样也无法给他们惩罚?”
“谁说无法惩罚他们?”梵音好整以暇看着她,“我说过,不会放过他们。”
阮芝眼睛亮了亮:“你是说,你有办法?”
“当然。”梵音笑的意味深长,“有什么比灵魂的痛楚来的更加深刻?”
这一刻,阮芝觉得梵音比自己似乎更像一个迫不及待索命的厉鬼,但,她很欣赏:“你想怎么做?”
梵音指尖轻点着膝盖,一手支起下巴:“就,送他们一场沉浸式狂欢。”
最近兴行起一种角色扮演推理破案游戏,梵音原本想的比较直接,让她们折磨他们的灵魂就好。但忽然想到这种游戏,又改了想法。
让他们沉浸式体验一下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似乎也不错。
内寨的人原本只是觉得自己只身处于一片荒芜空洞之中,只是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他们忽然感觉自己晕了一下,又重新清醒,回到了村子里,还看见了其他人。
其中一人迟疑:“咱们村子怎么看起来怪怪的?颜色不太对。”
山林不像城市,污染不深,夜晚的星空格外美丽。可现在,天幕一片漆黑,村子里也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色的纱。
旁边有人也觉出不对,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如眉家附近忽然冲起滔天怨气。
众人对视一眼,惶恐。
“不好!那群鬼又要压不住了!”
“我去通知外寨让他们送人进来!”
“祭司!快回去!只有您能镇住那些鬼魂!千万不能让她们跑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怨气中飘出一道道身影,嘶吼着朝他们扑来。众人心中一惊,刚想拔腿就跑,结果却被轻松逮了回来,厉鬼一爪下去,他们就已经被开膛破肚。
有人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远处也没有鬼气,不免松了一口气。
原来刚刚是一场梦。
不对。
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在请神吗?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旁边一阵苏醒的动静吸引了他注意力,紧接着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些人…这些人不是已经都死了吗!
苏醒的全是曾经他们献祭的女人!
他感到了深入灵魂的恐惧,可还未来得及深想,不远处走来的人更是让他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人群中,他看到了自己。
随着跌坐,他忽然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一条裙子,而熟悉的人像是不认识他,商量着把他带走。这画面他可太熟悉,这是要把他拉去生祭!
他发疯似的想要逃离,旁边的女人们也像是受了他的影响开始躁动,结果她们身体里的蛊虫开始发作,很快他们就已经疼的无力挣扎。
这是内寨人给外寨下的傀儡蛊,好让她们乖乖听话。
他吓的六神无主,眼前的人却已经带着绳子来捆她们,他疯狂想要解释,叫着对方的名字:“云诃!是我啊云诃!我是云永!”
然而对方压根不听他说话,自顾自的将他捆绑起来,拉着他站起来,向前狠狠推了一步:“老实点!乖乖跟我走!”
云永发现自己已经挣扎不了了,身体像是麻木了一般任人处置,无论灵魂如何叫嚣都没有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曾经那些女人一样,被推到阵中心的十字架上。
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看见他自己站了出来,把他手脚和十字架捆绑好。然后,他摸出了一把小刀,熟练的割起了自己的动脉。
血是喷出来的,一部分甚至滋到了对面的那个自己脸上,看起来像个杀人无情的恶魔。
云永尖叫,崩溃,意识再度混沌。
缓缓睁开眼,他看见了对面那群走来的女人。
这次,那群女人与他们对调,亲手把他们内寨的人送上了祭坛。依旧是熟练的割脉放血,血液顺着身体流向脚底的阵中,红光潋滟。
然而,还没有结束。
梵音看着云幕展开的场景,看着那些村民惶恐挣扎。在没有亲身体会过这一切之前,他们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么恐怖和残忍,但当他们自己成了那个被人宰割的对象,他们就开始理所当然的害怕了起来。
这样还不够。
她扯扯唇。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人生或许平淡,也可能过得灿烂,但最终的归宿都是好的。
而对于被云村买来的这些人来说,人生是场荒诞的噩梦,是一段无法抵达终点的逃亡游戏。是无数生魂亡灵共同吟唱的悲鸣奏歌,是迫切的渴望着或许会不会有一天——
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