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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郎 清欢慢 1880 字 6个月前

那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他想要的。

古来忍辱负重者不计其数,可最终成事者又有几人?他怎么忍心她为了他的前程去受无尽的屈辱和折磨?若他懦弱无能,就算贵为中宫之子又如何?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初闻噩耗时,他像丧家之犬般在她坟前哀嚎,只觉天昏地暗,全世界的风雨都浇在他身上……

原来就算他拥有了一切,也无法抵挡失去母亲的痛。

他们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拿起凉透的巾帕重又擦了泪痕,冲她笑了一下,心中虽然还有千言万语,到底什么也没说,躬身缓缓退了出去。

她没有相送,只静静坐在那里,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消失。

此一去就是永别,他们都心知肚明。

她轻叹了口气,暗想着这算的了什么?她同太多人告别过,这颗心早就千疮百孔,哪里还会再痛?

但眼角微凉,不知何时坠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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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伯盛情挽留,可众人还是在黄昏之时告辞离去。

一行人途经院外桑林时,忽然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他勒马回头,望见高处山坡上站着几名采桑女,中有一人身姿袅娜,梳垂髻,着曲裾,腰间的玉司南佩在夕阳下煜煜生辉,那剪影依稀是旧时模样。

她似是冲他笑了一下,衣带当风,飘然若仙。

他握缰的手莫得一紧,正欲拨转马头奔过去,她却已经转身离去,发尾的丝带在身后划过一道潇洒决绝的弧线。

老仆说娘子带着婢媪们养蚕缫丝绩麻织布,先生教人读书兼卖字画,家中蔬菜瓜果鸡豚狗彘皆可自足。

还有何不放心?这十多年来她不也是独自过活吗?

世人无法理解一个轻易抛弃妻职母职,心如铁石的女子。他从前也不理解,直到后来才明白她走到今天有多艰难。

她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是这个世界辜负了她的温柔。

踏着夕阳离去时,他开始无比想念荷衣。

他离她越远,痛离他越近。

他要快些回到她身边,此后永远不分离。

母亲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他都无能为力,如今他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的妻子一一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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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有三候:一候,桐始华。二候,田鼠化为鹌。三候,虹始见。[1]

轩郎离开后的很多年,每逢春日雨后,看到山间彩虹,崔灵蕴都会有些失神。

干始年间政治清明,国家安定,若非她曾经历过动荡和离乱,差点以为自己也生在太平盛世。

十五年转瞬即逝,又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

一个寻常的春日,王约独自去后山作画,如今春意渐浓,桃、杏、梨、樱次第开放,正是百花竟芳之时,他准备画一幅江南春景图送给崔灵蕴。

刚铺好画纸,正捣鼓颜料时,忽见一个仆人远远跑了过来,喊道:“先生,家里来客人了,娘子叫您快回去。”

他暗自嘀咕,什么客人非得他去接待?莫非是王家子侄?

如今次兄王纯已经离世,但天子开恩,仍许王家后人执掌扬州军政大权。

这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稀罕,帝后情深天下皆知,而皇后早年失去双亲,历来与二伯这一脉亲厚,天子爱屋及乌之下,破格优待也在情理之中。

可王约明白,天子真正的用意,是想让王家庇护他的母亲。有些事他不方便做,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很多时候都是由皇后代劳。

族中都知道,他离家后曾将不少财产赠给荷衣做嫁妆,所以她感念在心,母仪天下后一直记挂着他,托二伯一家时常照应,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他放下活计,去溪边洗了手,嘱咐仆人好生看着,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院中很热闹,多了好几张生面孔。

王约刚一出来,便有两个青年并一个少女上前同他打招呼,原来是青霭收养的子女们。

这些孩子都是常客,用不着喊他回来吧?正寒暄时,听到楼上有人唤他。

“兰时,快上来见客!”他擡起头,看到东楼栏杆前垂下半截翠袖,崔灵蕴正朝他招手。

“洛阳来的,我母亲说是贵客,嘱咐我们一定要好生带路。”旁边的少女悄声提点,“光随从就有几十号,都在山脚下驻扎着。”

洛阳来客?这么大阵仗?难道……王约心生警觉,整了整衣冠,大步转了进去。

还未上楼,便听到少年的笑闹声,清澈干净,明亮悦耳,带着浓浓的洛阳口音。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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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来客是谁,有没有人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