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娘很?是?不屑，冷笑道：“她?若有?那个胆魄，我倒敬她?是?个女英雄。可惜呀，她?只会欺负妇孺，差点害死你耶嬢。”

荷衣倒吸了口冷气，焦急道：“和我耶嬢有?何干系？”

绮娘帮她?松了发髻，搓热手指，帮她?按摩着头皮，徐徐道：“那会儿崔娘子和太?子住在?东泰山，由你耶嬢……照管。”

‘看管’那俩字她?说?不出口，一则是?王四?夫妇并?不认为自己是?狱卒，也没把崔氏母子当人质看，二则是?如今李家得了天下，那种话说?出来大不敬。

“你那六姑姑带了一帮家奴，风风火火地跑上山，要杀他们母子泄愤。那崔娘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可紧要关头，居然把你那泼辣凶悍的刘姑姑给杀了，人擡下去时，就像从血池子里捞出的。”

荷衣脑子猛地一震，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绡娘地话：

“要说?她?是?个怎么样的人，那我实在?说?不上来反正就和太?子差不多吧，哪怕站在?你面前，都好似雾里花水中月，总觉得隔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我就记得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和你嬢嬢一样。她?俩走在?一起时，活像两朵会说?话的花。她?大多时候很?安静，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是?——她?曾亲手杀过人。”

绮娘继续道：“当时太?子好像才三岁，差点被那群家奴摔死。脑袋磕破了，手臂也折了，大概是?亲眼看到母亲杀人给吓坏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懵懵傻傻的，也不说?话，整天吊着个膀子，远远地跟在?崔娘子后面。”

她?说?到这里眼眶有?些潮湿，叹了口气道：“你想啊，他们母子若真出了事，那李……陛下追究下来，王家如何交代？可不得把你耶嬢推出去顶罪？你那六姑姑呀，属实不像话。”

荷衣眼中泪雨滂沱，纤秀的肩膀颤了颤，呜呜咽咽道：“崔娘子可真了不起。”

绮娘不觉失笑，凑过来道：“她?杀了你亲姑姑，你还佩服她?？”

荷衣把脸埋在?帕子里，抽噎道：“我帮理不帮亲。”

绮娘心生佩服，赞许道：“好孩子，你也很?了不起。”

“后来呢？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三叔祖他们没再追究？”荷衣抹了泪，轻声?追问道。

绮娘的手微微一顿，满面唏嘘道：“哪能呢？老三房也不是?省油的灯，族中没有?办法，只得将崔娘子和太?子圈禁在?山顶，只留一个婢女侍候，几乎连生计都断了，冬天也不给供取暖的炭火。之前你六姑姑上门去闹，把人家的物件焚毁了一半，包括衣物被褥。你嬢嬢在?半山书院，整天心急如焚，变着法地想给他们送些肉菜炭火，可路口设了关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荷衣听?得义愤填膺，颤声?道：“这是?要把人冻死饿死？”

绮娘无奈道：“那会儿陛下还没称帝，战争年?代，诸侯割据，连音信都断了。给他们留口口粮已经算是?慈悲了，那还能给别的？这也是?为了老三房，总不能为了外?人，教自己人寒心吧？”

荷衣转过来，攀着她?手臂眼巴巴道：“那他们怎么过来的？”

“熬过来的呀，”绮娘爱怜地抚着她?的小脸道：“可巧你来了。”

“我？”荷衣抓了抓头，困惑道：“来哪里了？”

绮娘笑道：“来你嬢嬢肚子里了。他们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你嬢嬢为此最头疼的就是?回老宅过年?，你耶耶又坚持不肯纳妾，族里也没发现，只能等着你嬢嬢的动静。当时一听?到她?有?了喜讯，家主?连夜派人接她?下山休养，唯恐天冷了冻出病来。”

“你嬢嬢提出要向崔娘子辞行，不然就不下山，大家只能准了。”绮娘轻轻摸了摸肚子，小声?道：“她?在?这里藏了一包丝绵，以前崔娘子托她?买的，说?要给太?子做身棉袍。我们去的时候……”

她?鼻子一酸，顿了顿道：“他们那会儿实在?太?可怜，山下只给送果腹的粮米，可人不能不吃菜不吃肉只喝粥吧？何况烧饭也得有?柴火。崔娘子只得自己挑水捡柴挖野菜摘果子，大冬天的和鸟兽抢吃食。他们的房子实在?太?冷，为了招待我们，特意在?粥里放了两颗红枣。太?子那么一丁点的人，蹲在?灶台前烧火添柴，满脸都是?黑灰。你嬢嬢看了就一直哭，生怕他们挺不到来年?开春。”

荷衣的心也跟着碎了，那会儿她?在?嬢嬢腹中，应该也有?所感应吧？

绮娘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难过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嬢嬢实在?看不过，冒险提出要替崔娘子送信，她?是?很?想把他们救出去，可是?没有?那个能力，想来想去，只能设法通风报信，等着李家人来救。”

“你耶耶有?个学生是?东郡人士，正好年?前要回家。东郡与魏郡相邻，魏郡带兵的都尉姓高，与崔娘子交情?不错，当时就是?他送他们母子上山的。当时情?势严峻，边境上常有?军队巡逻，你嬢嬢想着，要是?能把信送到兵卒手中，便有?可能转给高都尉，虽说?希望渺茫，但总该试一试。”

“吉人自有?天相，那封信辗转多人，竟还真的送去了魏郡。其实也没帮上多大的忙，因为高都尉收到信时已经开春了。崔娘子是?个厚道人，始终记着你嬢嬢那份恩情?，后来回京做了皇后，也不曾忘记。”绮娘道：“如今老三房虽然没落了，可也有?数十口，因着那层关系，太?子肯定不会进王家的门。”

原来如此？荷衣正惆怅，绮娘却笑了，将满把青丝松松绾好，起身道：“说?一千道一万，太?子也是?不会来咱们这边的，快走吧，下楼守岁去，也好拜拜你耶嬢。”

两人正往下走，听?到院中有?人说?话，绡娘亲自迎了出去。荷衣的心又砰砰急跳，连忙小跑着奔了下去。

说?话声?越来越近，来的居然是?二叔母，她?。满面红光，激动道：“朝廷来人了，刚在?行馆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