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平康坊有许多附庸风雅之地,如意桥便是其中之一。
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弟,无论打着听曲观舞、吟诗作画还是鉴赏珍奇古董的旗号,最终都?是为了寻欢作乐。
太子见?她仍噘着嘴,颇有些无奈。
她这个年龄和心智,多半是叶公好龙,怎么可?能顺着她?那才是真的仗势欺人。
他紧紧搂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柔声道:“过?两年吧,等你长大些再说。”
荷衣苦着脸道:“还要等两年?”
她倒是等的,就怕他等不得?。
他觉察到了她的隐忧,轻轻擡起她的下巴,抚了抚她的眉心,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衣衣,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荷衣瘪了瘪嘴,垂下眼眸,嗫喏道:“我?……我?怕你忍不住去……去和别人……好,然后、然后……就把我?忘了。”
**
这是什么破理由??他愣了半晌,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你老是想那种事,还不承认。”她嘟囔,颇有些言不由?衷:“我?可?是为了让你满足。”
他这下子笑不出来了,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一时?间既感动又?愧疚,环着她她的肩晃了晃,讪笑道:“我?也没有老是想,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会有些抑制不住。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对你有这种念头很正?常。你不会以为我?看到谁都?这样吧?”
荷衣半信半疑,蹙着眉不说话。
他又?耐心开解了半天,她才心结渐消,却仍有些闷闷不乐。
“有些事,必须得?在合适的时?候做。”他的手顺着她的腰划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道。
荷衣笑着收腹,撒娇道:“阿兄,你要干嘛?检查我?吃饱了没有?”
此刻肚里满是酥酪和糕饼,圆鼓鼓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苦笑着摇头,她到底还是不谙世事。
经过?这个举动,却也愈发坚定了婚前守身的念头。
她就算开悟了,也不会一夜之间就长大,仍是需要时?间和阅历的。
“我?不想你这么小就稀里糊涂做母亲,我?们?的孩子要正?大光明的诞生。”他语声复杂道。
“原来阿兄他指的是这个?”
荷衣羞惭不已,怎么就完全没想到呢?
他的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梅姬如此偏激的性格,恐怕与她的隐秘身世脱不了关系。
她外表看上去洒脱,可?内心却很在意,最忌讳别人问及生母。
将来史书上会说她生母不详,然后捕风捉影杜撰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名义上的母亲便是她的生母,但那是永无无法宣之于众的。
不知?道是命运捉弄还是怎么回事,她最后竟也生下了没有名分的孩子。
太子迄今仍记得?她离开洛阳时?的样子,脸容是年轻稚嫩的,甚至是高傲凌厉的,身材也是修长苗条的,唯独小腹有些不协调的突出。
他送她到宫门?口,她头也不回地上车,队伍在秋风中逐渐远去。
但她有肆意张扬的资格,因为她是天子的爱女,承载了他在这个世上所剩不多的温情和真心。
可?荷衣不一样,她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的。
人们?对妻子的苛责总是多于女儿,似乎妻子天生就该明事理、识大体、顾大局、知?进?退,而女儿却可?以任性刁蛮、不拘小节、活泼跳脱、自私任性……
荷衣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若清名受损,往后他们?便不知?要经历多少坎坷磨难,才能回归设想的正?途。
**
王芫在竞选中毫不意外地拔得?了头筹。
实力相当的,家世比不上她。
家世和她不相上下的,实力却不如她。
她是铁了心要入宫的,自然用上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又?有尚宫等人暗中点拨,别人赢得?了才怪。
按照惯例,入选的新人要去中宫拜见?皇后。
但除了最早那一届女官,后来者都?无缘得?见?。
好在公主回来了,按照流程,尚宫便将众人领去长秋宫觐见?。
公主住在正?寝柔仪殿东侧画堂,众人过?来时?,她正?坐在青琐闼前教授女儿算学。
听到禀报后也没当回事,只让宫女将名册放在案上,打发她们?回去。
如今太子盯她盯地死紧,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僭越了。
午膳后,她突然想起来,便命人拿过?来翻看。
看到魁首的名字时?,眼睛不由?得?亮了,“王芫?又?是王家的。”
约摸半个时?辰后,尚宫左婉怡便被传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阶下等候问询。
“这个王芫什么来头?你给我?细细道来。”公主站在门?口,饶有兴趣道。
尚宫不知?她的目的,自然不敢讲,只和她虚与委蛇。
公主实在不耐烦,便冷下脸道:“难道本宫还能吃了她?你既然一问三不知?,那就让她自己来说吧!”
尚宫也有些好奇王芫的应对能力,有意历练,便躬身道:“殿下要是想见?,妾身这就去把人领来。”
公主气不打一处来,将名册掷到她脚下,怒道:“你要去便去。”@jsg无限好文,尽在
**
王芫思索了一路,也想不出公主见?她何事。但约摸可?以猜到,应该与荷衣有关。
如今太子将荷衣护得?像眼珠子一样,公主就是想对付恐怕也没有办法,所以才找上了她?
可?她们?是姊妹,她又?怎么可?能向着外人?
等她来到长秋宫时?,公主还未消气,正?在庭中射箭。
对面花墙前立了一排活耙子,看服色都?是洒扫庭除的低阶宫人,皆梳高髻,正?面插着一片枫叶,她要射的便是那叶子。
侍从们?分立左右,虎视眈眈地瞪着面如灰土的宫人们?。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
那个不幸的年轻宫人惊惶之下去捂脑袋,被飞来的箭矢划破了手,疼得?涕泪横流,却半点也不敢出声。
“谁让你乱动的?”公主怒不可?遏,“拖下去,杖责五十。”
王芫陡地一惊,这不是要命吗?她下意识地望向尚宫左婉怡。
左婉怡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谁这会儿求情,谁就得?遭殃。
宫人扑跪在地,连连叩头求饶,哭得?声嘶力竭,公主却不为所动。
侍从们?只得?将拽住她手臂,用蛮力将她往外拖。
王芫纵使心下不忍,可?也不敢出头,她有种预感,这场戏或许就是演给她看的。
便在这时?,有人风风火火跑进?了院子,一叠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打杀宫人,若是传出去了,还嫌麻烦不够多?”
“呦,袁家令倒是及时?。”公主转头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调整着角度,冷笑道:“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你也要管?”
“不就没中靶嘛,大不了再来一次。”那青年看身形英武俊朗,像是武官模样,穿的却是文官的袍服,看样子应该是公主的心腹。
“你说的倒是简单,”她手抚着弓弦,眼角却扫向王芫等人,“谁来做靶子?”
王芫心头突地一跳,就听那青袍官员道:“让她们?都?走吧,下官来做。”
宫人们?满面惊喜和感激,眼巴巴地望着公主。
“你是老靶子了,有什么新鲜感?”她缓缓移动箭尖,最终停在了王芫脸上,带着几分欢喜道:“我?要这个生面孔。”
“殿下,不可?胡闹。”左婉怡挺身而出,挡在了王芫面前,“这是此次女官大选中的佼佼者,我?们?尚宫局着力栽培的对象,切不可?冒这样的险,万一吓着了或者伤着了,谁担待得?起?”
公主不由?嗤笑,“一个小小女官罢了,就算我?一时?不察误杀了,又?能怎样?”
和新入宫的女官一样,王芫也着素绢襦和绯碧夹裙,肩搭赤黄帔子,梳着简约的发髻,为了突出个人的特色,妆容都?极其淡雅。
百年望族的长女,要么明艳骄矜,要么孤芳自赏,总之都?是不可?一世的,这原是公主对她们?的印象。
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出乎意料,曼颊皓齿,形夸骨佳,的确是淑女典范,可?是温婉内敛,含而不露,站了半天,也看不出脾性。
“殿下,她可?不止是女官,还是……”左婉怡正?待介绍,却被她打断:“还是太傅的侄孙女,王纮的长女。”
骤然听到先父名讳,王芫不觉红了眼眶。
公主将弓递给袁庆,边把玩着箭矢,边信步走了过?来,“听说你原本和谢家九郎定了亲,可?是你父亲瞻前顾后,愣是把好姻缘拖没了,如今年华渐去,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无奈,只得?进?宫来谋出路?”
王芫垂头不语,指甲死死地扣着掌心。
“你是几月生的?”公主倒转箭头,用尾羽在她颊上拂了一下。
王芫含羞忍辱,拼命冷静下来,如实道出了生辰八字。
公主做出震惊的样子,“竟比太子那心肝宝贝年长这么大?哎呀,比太子还年长。”
“殿下,女官大选是不看年龄的。”左婉怡有些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
“谁稀罕那个呀?”公主白?了她一眼道:“我?觉得?王家大娘子这等品貌姿容,做女官属实屈才了,应该和她那草包妹妹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