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蒸(五)(2 / 2)

逢郎 清欢慢 1992 字 6个月前

“这……这是为何?”谢衡不解道?。

他们姊弟前次起了争执,公主一气之下回了封地,天子下诏苦劝也不予理睬,如今既主动要回来,怎么能拦着呢?

天子有好几个女儿,但说到公主,一般特指阳平公主李雅望。

公主小字梅姬,是天子长女,她的身?世极具传奇色彩,玉牒上虽记在崔后名下,可她并非崔后所出。

她降生时,帝后尚未结合,崔氏还是前朝废后,被幽禁在洛阳城外行宫。而天子在冀州任刺史,正忙着和?各路诸侯抢地盘。

前齐都城在长安,梅姬自幼跟随祖父和?姑母、叔父等长在京中的卫国公府,投奔父亲时已经?四岁。

许是为了弥补爱女,天子待她极为亲厚,她所得荣宠是其他弟妹们加起来都比不过的。

“如今陛下不在,我忙于?朝政,根本无?瑕他顾。阿姊若回来,定要兴风作?浪,我怕她为难荷衣。”太子很是头疼。

谢衡哑然,公主虽是女子,性情却和?陛下一脉相承,又深得圣眷,行事无?所顾忌,若真要生事端,的确防不胜防。

何况她与荷衣虽未谋面,却有一段难解的渊源。

“王娘子这边……”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您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总不能一直和?鲁王串通着哄她吧?”

太子没好气地瞟他一眼,“若不是她整天喊着要退婚,孤又何必这样?”

谢衡当即噤声,惟恐引火烧身?。

太子复又开?口,沉吟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她既如此?信赖你,那你以后还请多加照应……孤不会再介意,只要她开?心就行。”

谢衡眼皮急跳,莫名惊恐,正待解释时,隐约听到哭闹声,紧接着外边就响起骚动。

太子将批复过的文书放回匣中,匆匆出去查看。

就见两个宫女满面惊惶,正和?子都说着什?么,一见太子出来,忙转过来见礼,其中一个焦急道?:“殿下,王家娘子醒了,不知碰了哪里,把自己关在了您的寝阁中,这会儿正哭喊着拍……”

她话音未落,太子已经?疾步往东偏殿赶去。

子都一把扯住谢衡,关切道?:“好兄弟,殿下没把你怎么样吧?”

谢衡拍了拍他的肩,感激道?:“多谢挂怀,我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

子都惊喜交加,握着他手臂道?:“快些回来,大伙儿都在等着。”

谢衡是十二?伴读中最了解太子性情的,以往都是他陪侍左右,如今他不在,子都只能顶上。

他性情豪爽,行事不拘小节,呆在为人严苛心思缜密的太子身?边,实在是度日如年。

两人追到东偏殿外时,太子回过身?,摆手道?:“你们去用膳吧!”

子都如释重?负,拉起谢衡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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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同于?帘幕低垂纤巧富丽的女子闺阁,这里宽绰明亮,高阔轩敞,更像是座厅堂。

她揉了揉眼睛,梦游般穿过一道?门洞,进入了一间?斗室。

屋中摆放着一张古朴的硬木方榻,未挂帘幔,也无?多余装饰,床头有座三尺高的仙鹤衔烛落地灯架,这是屋中唯一的摆设。

左右两壁设有高及覆海[1]的木架,密密匝匝,分割成无?数小格,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荷衣茫然四顾,忽然发?现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副字画,那字迹……熟稔到令人心惊,不就是她幼时临摹的字帖吗?

她惊呼了一声,绕过床榻奔过去查看。

陈旧昏黄的宣纸上是两行优美工整的楷书: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2]

落款是父亲的名讳,旁边盖着一枚闲章,上面有八个字:如花美眷,菡萏葳蕤,分别是她们母女的名字。

那枚印章至今还躺在她的妆奁里,是父亲的遗物,难道?这里是……

“耶耶,嬢嬢……”她激动得浑身?颤抖,摸索着墙上的字画失声惊呼。

耶耶病逝,嬢嬢痛不欲生,宁愿随他而去,也不愿留下来陪她长大。

外人说起这些,总是唏嘘不已,觉得她实在孤苦可怜。

但她其实挺豁达的,并未因此?自伤自怜,也没觉得失去父母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无?论当时有多惨伤,到底都过去了。老天待她不薄,虽夺走了她的快乐,却也同时带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可不记得不代表就不想念,她以为这是父母在天上的住处,情难自禁中不知碰到了哪里,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异动,转过身?就见一道?屏障从天而降,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室内陷入一片幽暗中,她既惶恐又无?助,跑过去拼命推搡拍打,可那道?木板却如铜墙铁壁,纹丝jsg不动。

就在她哭哑了嗓子,几乎喘不过气时,总算感觉到那木板微微震颤了一下,她连忙退开?,接着一声巨响过后,眼前豁然开?朗。

她踉跄着奔出去,正好撞入一个怀抱。

骤然获救,她还未从凄惶无?助中缓过来,也不知是梦是真,只一把抱住那人放声大哭,嘶喊道?:“耶耶,嬢嬢,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有人在耳畔说话,嗓音温柔清澈,既陌生又熟悉:“衣衣,别怕,阿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