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哪家的内眷迷了路?”左边的属官疑惑道。
“内眷能轻易进得了东宫?”右边的属官嗤笑道。
那人双手抱臂,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憨态可掬的少女,虽面带病容,但气质脱俗,难掩丽色,且一身装扮也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儿,正满腹狐疑时眼神落在了她腰间的玉牌上……
“可是王家小娘子?”他面上顿时堆起笑意,拱手作揖道:“在下姓许名子都,是太子舍人。[2]”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动人心魄,颉之和颃之在听到他自报家门后,不由激动地满面绯红。
荷衣也不遑多让,被那双含笑的眸子注视着,心头不觉发烫,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只得低下头忸怩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子都调皮一笑,歪头打量着她道:“我就是知道。”
“无赖!”荷衣小声嘟囔着,转身便要走。
子都上前一步,伸臂拦住了去路,好奇道:“王娘子这是要去哪?在下兴许能帮您带路。”
荷衣哼了一声,别过头不说话。
颉之兴致勃勃道:“我们要去左春坊。”
子都瞟了他一眼,疑惑道:“你们不是去找殿下?”
荷衣擡起头望着他,纳闷道:“我为何要去找殿下?”
子都哑然失笑,躬身凑近了些,好奇道:“左春坊官署很多,娘子想去找谁?”
荷衣浑身灼热,似被烈阳炙烤,一时口干舌燥,竟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
子都眼珠子一转,抚掌大乐,“我知道了,娘子是要去内直局。”
荷衣惊呼了一声,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子都直起身,笑道:“放眼整个东宫,娘子所熟识的也就谢九一人而已。”
“那你会帮我带路吗?”既然他捅破了窗户纸,荷衣便也不觉得窘迫了。
“荣幸之至,请跟我来。”子都一甩袍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神态优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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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春坊下设崇文馆、司经局、典膳局、药藏局、内直局、典设局、宫门局,机构庞杂,若非有专人导引,荷衣可能一下午都摸不着门路。
内直局位于一座幽静的偏院,门口值守的内侍看到子都,忙上前殷勤见礼:“舍人有何事吩咐一声便是,这大热的天,何必亲自过来?”
子都笑着摆手道:“起来吧,我来找你们内直郎叙叙旧,不知他现在可有空?”
“真是不巧,”内侍赔笑道:“九郎今日休沐,轮值的是内直丞,您看……找他成吗?”
子都顿住脚步,回头望了眼大失所望的荷衣,打趣道:“怕是不成。”
复又望向内侍,略一拱手道:“九郎既不在,那我就不叨扰了,你们忙吧,告辞!”
荷衣跟着他恹恹地出了左春坊,见宫道尽头有座路亭,便径直走过去,倚栏坐下道:“我走不动了。”
子都大手一挥,唤来两名宫人,不多时便取来了茶点果品,又自袍袖中抽出一柄小竹扇,殷切地帮她驱走蚊蝇和暑热。
荷衣心下感激,由衷道:“许郎君,你人真好。”
子都忍着jsg笑,躬身道:“多谢娘子夸赞。”
亭畔时有路人过往,但个个目不斜视,竟像是从未看到她一般。
荷衣心下纳罕,问道:“咱们走了这半日,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他们看到我为何一点儿都不惊讶?”
子都唇角微弯,笑道:“东宫可是名副其实的凤凰台,能跻身进来的绝非凡夫俗子,大家都一门心思拼前程,哪有闲工夫在意旁的?别说是一个女子,就算跑进来一头野猪,也无人在意。”
“你、你将我比作野猪?”荷衣涨红了脸,冲他挥了挥拳头,愤然道:“我刚还觉得你是好人呢!”
颉之颃之皆以袖掩口,忍俊不禁。
子都收起小扇作揖求饶,“在下一时失言,还请娘子勿怪。您放心吧,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对您而言,整座东宫都没有坏人。”
荷衣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既然道歉了,她便也不再追究,只问道:“既然大家都在奋力奔前程,为何你却有无所事事?”
子都哑口无言,荷衣又问道:“太子舍人是不是个闲差?”
子都玉面通红,气呼呼道:“这可是一等一的实职,谢衡没降职之前都没我高。”他像是有些负气,傲然道:“我之所以不用汲汲营营,那是因为我的前程无人能及,谁叫我姓许呢!”
荷衣讷讷道:“姓许又如何?本朝国姓是李。”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装傻充愣,反正子都被她气得胸口疼,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许丞相是我祖父,明白了吗?本朝勋贵功臣唯他马首是瞻。”
荷衣‘哦’了一声,并不为所动,子都这才明白对牛弹琴,正懊恼之际,一名小黄门疾步本来,气喘吁吁道:“许小郎,您怎么跑这里来了?殿下问您迎秋之礼的祭文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