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却不大赞同,追上去牵住他袖子,有些懵懂地问道:“十一叔,您是不是很伤心?”
王约又是一惊,下意识矢口否认,“好端端的,我为何要伤心?”
荷衣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挺难过的。”
王约便不再说话,却也放缓了脚步。
前面有片稀稀落落的赤松林,王约带着荷衣轻车熟路地饶了过去,林外有座小土丘,爬上去后眼前豁然开朗。
花田那头隐约现出一道蜿蜒的高墙,里边似有房舍屋宇。
“看,那里有人家!”荷衣跳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
王约卸下包袱,从腰间摘下水囊洗手,荷衣转过身好奇地看着。
他在树下落座,低头解开了随身携带的包袱,原来是一只楠木琴匣。
荷衣仰望着头顶的疏疏落落的松枝,抱怨道:“半点荫蔽都没有,一会儿太阳过来了,还不得晒死?”
王约不为所动,取琴横于膝上,略微沉吟后屈指拨动。
琴音激越而沉郁,在旷野之中倏然响起时,大有振聋发聩之势。
荷衣不禁为之折服,不由自主挨着他坐下静静聆听。
不多时,头顶开始晒得慌,王约却似未决,依旧专注抚琴。
荷衣爬起身,拽下披帛帮他挡住了头顶的太阳。
正当她为自己的懂事沾沾自喜时,忽而想起那日大雨,太子举着荷叶默然站在身后的情景。
以前真的认识吗?想要往深里探究时,脑中却像被针扎了般刺痛,她本能地收回了思绪。
也许她不认识太子,但她肯定认识谢衡。
回想起初见谢衡的情景,脑海中却走马灯般浮起别的画面。
她好像见过谢衡许多次,时间不同,年龄不同,地点却从来没变。
荷衣渐觉迷惘,似有些理解为何当时所有人都在发笑,是不是那个场景上演过许多遍了?
日影西斜,他们总算置身于阴凉之下。她复又坐下,沉浸在那天籁般的琴声中无法自拔。
周遭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旷野中只有她一人独坐,看潮起潮涨,看日升月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和万物一样隐遁于虚无中,脚下这片土地变了样,生着小刺的红蓝花消失不见,漫山遍野开满了红踟蹰。
那明明是杜鹃花呀!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可她为何会知道它的别名?
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温柔亲切,动人心弦,“衣衣,这是崔阿姨送来的云纹罗,今夏新染的踟蹰红,可以给你做小裙子。”
崔阿姨……又是谁?
雾霭之中,有人穿过花海提灯走来。
她像皮影戏里的纸人,看不清脸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她也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这时代早抛弃了简约单调的棰髻和繁复典雅的曲裾深衣,她像是从前朝古墓中走出来的幽魂。
荷衣遥望着她,陡然明白王约为何伤心,因为她也开始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