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茂秀道:“一方钻了牛角尖没能走出来,或是太胆小,总之有缘无分的事总是有那么多。”
“你还醒着吗?”刘茂秀戳着她的后背问。
许久没听到回音,刘茂秀坐起来探身去看,却发现对方紧闭着双眼,似是陷入了梦乡。
她咕哝了两句,也躺下睡着了。
一早晨起来,刘茂秀去饭厅看见邱静岁正捧着一碗莲子羹喝,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她笑着说:“要是姑姑见了,还以为我们苛待你呢,我听爷爷说昨天有人送了一条五斤重的大鲈鱼过来,我去叫人把那鱼清蒸了。”
“这是你想吃,我可吃不下。”
“怎么了,心情不好?”
邱静岁放下勺子,歪着脑袋看她,问:“昨天不年不节的,为什么有人给外公送东西?”
“这我哪儿知道。”刘茂秀对这些事从不曾上心过,怎么会清楚,“咱们只管吃就是了。”
吃过早饭等了一会儿,邱静岁一个人来到外公屋子的耳房里找花茶,丫鬟要帮忙,却被她打发了出去。
时间接近正午,唐氏正在屋里布菜,外公刘永意低头踱着步回来,坐下先叹了一声。
幸而古代房屋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里头的动静能听得七七八八。
“矿上那些人三天两头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唐氏夹了一筷子青菜,问。
“还不是税贡的事。”刘永意道。
唐氏慢慢嚼了几口,咽下去,迟疑不定地问:“是,今年税贡是要筹备起来了,税好说,照往年的例,不过换一头主家。那矿产呢?”
刘永意又长长叹了口气。
“我听说皇宫那边没松口?到时候不会要出双倍吧?咱们禹城虽然盛产红宝石,但矿户干的是下死力的活,从年初累到年底,难道不叫人剩下点东西?”唐氏也叹气。
“早多少年就成了交皇帝私库去的东西,这一公一私,按照道理说应该尽着应付公主,但任是谁也明白,皇帝那边也绝不容含糊,偏今年的出产成色又一般,怎么不叫人为难?”
唐氏想了一想,问:“叫那些矿上的大户出点,先把头一年对付过去,不知道可不可行。”
“谁不知道他们手里有好货,可他们家家户户都是悭吝鬼,再说有了这个先例,以后还不尽照着这个来,他们更是一毛也不肯拔了。”
“那怎么办?”
“他们想挑一批稍次一些的给公主送过去,好的留作上用。”
邱静岁闻言暗吃一惊,禹城官府的人胆子也太大了,不论从前怎么不受宠,八公主到底才是享受禹城汤沐邑的人,这么做不怕出事吗?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转,又想到了另外一种角度。自古以来,拜高踩低的事多不胜数,翻车被打脸的似乎也不在少数,但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幸存者偏差罢了,正因为翻车的事稀罕,所以才会被人津津乐道地传下来,大多数时候这都是一项大家默认的生存法则。只要拜的这个人够“高”够“稳”,就很少出错。
皇帝自然是要比公主要高的,再说公主只对封地有财政权,军事权力可没有,说到底还是不如皇帝说了算。
里头刘永意稍稍压低了声音又道:“起初他们想赖到解送的人身上,说他们从中盗取,不过到底都是本地人,这么做道理情理都过不去,后来他们说……”
越往后声音越低,邱静岁听不清楚了。
她抓心挠肺,不知道禹城的人存的是什么主意,有心打听,但却又不是本地人,似乎应该避嫌。若是叫表妹去打听,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到时候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更不好。
熬了快一个月,眼看解送的人就快要上路了,邱静岁觉得还是不能坐看事态放大。不说别的,万一上头哪个人查出纰漏来,经手的人靠着手里的一点点权力,便可以花样百出地把责任一层层推下去,倒霉的永远都是最底层的百姓。
她抽空去找了外公一趟,说自己在京城认识的小姐中有能跟公主搭得上话的,看需不需要自己去斡旋,劝说劝说公主,或者让她去皇帝面前撒撒娇,父女两人毕竟是一家的,谁松松手禹城的百姓都能好过不少。
刘永意意外地看着她,微微翕张着嘴,半晌和缓声音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件事?不管怎么知道的,毕竟你不是禹城人,最好别沾手。再说,他们已经找到法子了,你就别操心了。”
“哦,”邱静岁不知道是什么法子,但可以想见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但既然外祖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我下午回家去,跟您辞别。”
因为得知邱静岁要回家,刘茂秀很不舍,央告了长辈很久,他们才同意让她跟邱静岁一起去京城住一阵子。
所以听到邱静岁的辞别,刘永意便说:“回去吧,路上小心,你表妹人太爱玩,你们家多担待。”
“是。”邱静岁应着出来,跟刘茂秀收拾好了东西,上了马车。
到城门口的时候,她看见许多短褐穿结的成年男子或蹲在石墩子上,或给身边十几二十几辆大车装货。
“今年这样早就要去押送了,”即便是本来兴高采烈满怀期待进京的刘茂秀看了这一幕也忍不住瘪嘴,“这可都是我们禹城百姓的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