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师没答话,又叫周家二姑娘把手伸出来看看。
待看过两人手相后,卦师面色凝重地沉默着不说话。
这可急坏了周家妇人,她连声出言询问,卦师摇着头开口:“手,含两仪三才之道,其大蕴天地,其小纳五脏六腑。你这女儿的姻缘线短而杂乱,月丘太过隆起,都不是好征兆。小伙子虽然姻缘线长,但是手正象休囚、混浊,恐怕以后也有大灾啊。”
“啊?”周家妇人心都凉了,颤着声音问:“那怎么办啊,我苦命的儿女啊!”
哭嚎了一阵,顾不得别人看自己的笑话,她一抹眼泪,不死心地问:“那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啊,老神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就救救这两个孩子吧,要是他们出了点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这……”卦师面露难色。
周家妇人以为是要钱,想到家里那个即将要出门的侄女和即将到手的银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需要多少银子您直说,只要我家有,一定给,无论如何也得给我的孩子们消了灾才行!”
卦师却摆手摇头道:“倒不是钱的事,只是破解的法子太难,怕你们找不到合适的人。”
在对方的再三催促下,卦师才吐露道:“须得找一个属兔的未出阁女子,叫她于逢十的日子,比方说今天,带着两个孩子门口的一抔土,撒到一个越热闹越好的地方,叫众人沾走他们的坏缘,方能化解一二。不过,这沾手的女子,也难免沾带上一些。”
“属兔,谁属兔?你家孩子属兔,帮帮她哥哥姐姐吧!算嫂子求你了。”周家妇人立刻拉着旁边一家的手哭求。
那人忙不叠甩开手:“你没听老神仙说会沾带上不好的东西吗?你眼里就有你自己了,我们小慧难道不喊你一声大娘?你真狠的下心让我们小慧干这样的事?”
其他村民都纷纷退让开来,羞得周家两个孩子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起来。周家大娘见无人相帮,猛然想到自家那个侄女好像也是属兔的。
“对,没错,前几天还对过岁数属相……”周家妇人喃喃地说着,又想到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出门子,可万万等不到下一个逢十的日子,于是着急忙慌地立时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家走。
村民们自然要背着议论一番。
“没良心,卖侄女,可怜那周大丫,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
“是定了龙岗村那个牛家吗?”
“可不是,牛家那孩子,太窝里横了,那婆婆又能磋磨人,听说前头有过一个童养媳,才长到十三岁就被活活打死了,听说下葬的时候,瘦的就剩皮包骨了,满身青紫,找不出一块儿好皮。”
“哎哟,真有这么怕人的事?”
“我表姐嫁到他们村了,我听她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天可怜见……”
等村民们议论完,想要继续请卦的时候,那老神仙却已经收起了家伙什,说时辰已到,自己该回家了,便慢慢悠悠往城里的方向离开了。
不管众村民如何抱憾不已,卦师即段山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事情会如何发展了。
卖花女也就是周大丫,她本以为自己将会被关在周家,一直到出嫁的那一日,不想自己那个刻薄的大娘出门一趟,回来后就着急忙活地拿着一个篮子,叫她跟自己去一趟镇上把土倒在客来酒楼门口。
卖花女不明就里地被大娘不由分说地推出大门,离开前她经过西屋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是这几天自己吃不上睡不好,身体消瘦,那里是富态有劲的大娘的对手,早知道如此她一定积攒些力气,奋力逃生。
心死地跟着到了镇上,卖花女羡慕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子们,她们看起来又快活又自由,而她呢,即将嫁去的,是个比拔舌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正绝望地往酒楼走,卖花女却注意到了道上一个女子穿着的一身冬袄十分眼熟。
她略一回想,便记起那是大年三十那晚,曾经在邱小姐等人处穿过的那件。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对方慢慢转过头来,心中不住狂跳。
是邱小姐。
“快点走。”大娘走的飞快,几乎要把她拽倒,她知道这只是为了在大伯醒来之前把她带回去。
她想张口呼救,但又害怕给邱小姐带来麻烦,但是她的眼神将自己的害怕、祈求、卑微全部展露无遗。
她眼睁睁看着邱小姐带上幕篱与她背向而去。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卖花女几乎要站立不住。
“有大户人家在送粥送菜,快走快走。”
就在她燃起希望又陷入更深的绝望之时,卖花女看见对面一伙乞丐喊着同伴往她这边走来。
那伙乞丐横冲乱撞,直直跑向她们,大娘因为嫌弃撒了她的手,侧身避让。
一只手牵住了自己的手腕,卖花女被一个自己也没有看清长相的人拉着往城门方向奔去。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
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镇,跑向陌生的荒郊野外,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周家大娘嫌弃地拍拍刚才被蹭到的衣服,大声咒骂了几句,眼神去寻侄女,但找到满脑门是汗也没找到。
“这死丫头去哪儿啦?让我逮到了打不死你!”周家大娘又害怕又着急,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郊外。
卖花女看着眼前邱静岁、王羽仁等人,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磕头,每一个都结结实实的,没几下就见了血。
拉她逃出来的蓬头垢面的“乞丐”猎户,也立刻跟着跪下来磕头。
邱静岁硬把卖花女拉起来:“能救你出来非常不容易,估计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现在你的命运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了,以后怎么走我给你两个选择。”
“你跟着我们回去,以后在我身边做事,吃喝穿是不用太担心。”邱静岁说。
猎户身子直起来又塌下,来回反复,估计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凝视着卖花女的侧脸,等她的答案。
“第二个选择是,从此我们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爱怎么样怎么样,选择你以后要过的生活。”邱静岁说完,看她,“你选吧。”
卖花女含泪笑了,只能说是寡淡的脸上绽放出光华,她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握住了猎户宽大的手掌,不用说话众人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我我……”猎户结结巴巴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卖花女又坚持着郑重磕了三个头,与猎户相携走远,他们走的方向却并不是凤凰村。
邱静岁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等完全消失不见时,才有所释然的样子,对王羽仁道:“走吧,大人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大人怎么会关心这种小事……”还不都是因为你上心,大人才会仔细谋划,王羽仁默默吐槽。
在别人的地盘上干这种事,要是不快点转移阵地,早晚会被扒出细节的,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启程上路,大概走了十几天的样子,来到了府城住下。
邱静岁经常出门打听凤凰村的消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年月丢失个把人实在太正常不过,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大家引以为新闻,她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任何传闻。
追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刚好就被陆司怀派了任务,消失的无影无踪,又过了半个月,飞蜓也被差了出去。
雪薇的伤恢复的不好,好像会留下隐疾,邱静岁十分担心,但是雪薇却并不把自己的健康当做一回事,她是铁了心要报仇,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成是命。
不是没有劝过,但这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邱静岁无法想象她小时候那一晚受到了多大的刺激,留下了多么深刻的阴影,或许对她来说,有些事就是超出生命的重要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邱静岁后面就没有再劝过雪薇。
有一天,陆司怀把她和段山叫了过去,说有事同他们说。
段山躬身一拜,道:“大人请讲。”
邱静岁也略带好奇地看着陆司怀,想知道他要说什么正事,表情这么严肃。
“公冶芹,他很可能还活着。”陆司怀道。
段山像被烫到了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喊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不是已经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了吗?”
邱静岁的震惊一点儿也不比他少,但毕竟跟公冶芹无甚交集,总不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
“是属下失礼了,请大人勿怪。”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太过激,段山终归还是个有历练的人,很快冷静下来并告罪。
“大人,是如何得知的?”邱静岁还算镇定地问询。
“记不记得青竹说他去京城找的人叫什么?”陆司怀问。
“是……”邱静岁回忆着,慢慢道,“叫十两?”
“嗯,”陆司怀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又在后面补了一个字。
他一只手把纸翻倒过来,邱静岁和段山异口同声地念道:“芹。”
十两。
芹。
十两一斤不就是芹字吗!
好忙好忙好忙……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