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哗,海瑞惊道:“你的意思是,是寒花先杀死了韩氏,第二日甘棠又杀死了寒花,而韩氏与寒花皆是自愿赴死?沈御史……你确定吗?”
“那个啥……要不无忧你再想想?”程彻也有些慌了,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骇人听闻之事,还道是沈忘连日来忧思成疾,脑子出了问题,急忙给他找台阶下。
“本官当然确定,甚至——从未如此确定。”
“沈御史……”海瑞长叹一口气:“这不合理啊!?”
“的确不合理,但并非不可能。”沈忘回道。
“查案不能仅凭推理,沈御史你总得讲讲证据吧!”
沈忘同海瑞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攻讦,寸步不让,众人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穿梭往来,应接不暇,全然没有注意到沈忘已经缓缓踱到了堂屋的一角,来到了扶着谢老夫人的甘棠面前。及至海瑞“证据”二字脱口而出,沈忘也出手如电,拇指食指相合稳稳捏住了甘棠的手腕。
“得罪。”沈忘轻声道,这句话他是同甘棠讲的,甘棠小脸儿一滞,面上的表情在祠堂烛火的映照下明灭不定。只见沈忘紧随其后扬声道:“这证据,就在甘棠姑娘手中。”
甘棠也不挣扎,任由沈忘捏住她的手腕,向上一翻,将手掌展示给众人:“本官与柳仵作在勘验寒花的尸身时,发现寒花的肩膀与指尖处都有可疑的油渍。那油渍斑驳,光可鉴人,香气亦是浓郁。刚峰先生以廉洁刚正闻名于世,谢老夫人寿辰之时买几斤肉都能轰动朝野,寒花只是先生家的一位婢女,身上哪来这么多油渍呢?”
“而更令本官生疑的,还是官皮箱上的铜锁。那铜锁因为年深日久,连接处已经起了铜绿,可边缘处却光亮非常,勘验之下,本官与柳仵作发现,这锁上的油渍,与寒花指尖和肩膀上的油渍是为同一种。”
“也就是说,在寒花毫不反抗的情况下,站在矮凳上的凶手扶住了寒花的肩膀,一刀刺在寒花的肺部。寒花挣扎着摔入打开的官皮箱中,凶手随即锁上了箱子。而这也就是寒花肩膀上和铜锁上油渍的来源。而指尖上……”
沈忘回眸,看了一眼沉默立在身旁的甘棠,她还是恭顺地平摊着双手,没有一丝一毫地抗拒,甚至还颇为敬服地回望着沈忘。就仿佛她期待这样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对峙,已经很久了。
沈忘心头一黯,继续说道:“而指尖上的油渍,则是因为在行凶之前,凶手与寒花分食过同一种食物,所以同样的油渍在甘棠姑娘的手上也能隐约可见。”
他松开了甘棠的手,声音又柔和又轻缓:“甘棠姑娘,萝卜糕甜吗?”
甘棠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个粲然如春光的笑容,那笑容盛放在阴冷暗囿的老宅之中,夺目得让人眼眶发酸:“甜,是婢子同寒花吃过的最甜的东西。”
沈忘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如同盛春之下渐渐融化的积雪:“方才进门之时,易姑娘曾叫着肚饿,说是闻到了油香味儿,可是你带了油纸在身上?”
甘棠眸子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沈忘,继而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手帕包好的物件,迎着光打开来,正是那曾经包裹着萝卜糕的油纸!
“这是寒花送婢子的最后的礼物,婢子没舍得扔……”她珍而重之地凝望着那小小的一方油纸,叹息道:“不愧是夫人都夸赞的沈御史,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甘棠……你……你承认了!?”海瑞被这一连串的打击震撼得几乎站立不稳,往常严肃的神情中浸满了不可置信与罕见的哀伤:“可是……你们三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何苦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