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梨云 (二)(2 / 2)

昭昭天明 梦驴子 1651 字 6个月前

身后的柳七轻声笑了,附和道:“确有此事。”

沈忘这才想起来,那日堂审之后,自己确实对不畏豪强、有话直说的黄四娘起了招徕人才之心,正逢县衙中人员紧俏,沈忘也笑了起来:“以后可不能喝酒了,的确误事,竟是把此事都忘记了。黄四娘,你愿意来做官媒婆吗?银钱不多,活儿倒是不轻快,但是不耽误养家糊口。”

黄四娘哈哈大笑,腮上的肉一抖一抖,极有节奏:“大人说笑了,民妇不为了钱,而是为了大人这个人。”

抛下一连串的笑声,黄四娘察觉出了自己言语中的不妥,赶紧补充道:“沈大人为民请命,是个好官,在你手底下做事,腰板儿挺得直。只是不知,民妇现在还来得及吗?”

沈忘被人当面赞扬,眸子里皆是明快的笑意:“求之不得,我替柳仵作应下了。”他长眉一扬,声音中多了几分严肃与郑重:“只是有一点,若是今后,你还有想要帮助保护之人,无须铤而走险,只要告诉本官,本官——绝不推辞。”

黄四娘擡起头,敛去了盈在面上的爽利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动容:“民……属下遵命!”

秋去冬日,满地融金化作了雪色无双,济南府终于迎来了它最美的季节。历城县衙后院儿的金桂树早已褪去了金碧辉煌,顶上了蓬松毛绒的雪帽,围绕着院落的四面屋檐下垂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棱,雪水洁白,凝成的冰棱也格外清澈,在阳光的照射下锐利如刀。

一名少女踮着脚尖去够房檐下的冰棱,身后高大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探着双手,生怕少女一个闪失摔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少女罩着一件桃红色的斗篷,脸色红扑扑的,隐在一圈狐貍毛下的眸子又黑又圆,像养在白瓷水碗儿中的紫葡萄。终于,少女的指尖碰到了冰棱,用力一掰,借势握住冰棱向身后刺去!

身后的高大男子早有准备,轻巧地一侧身便躲开了少女的凌厉一击,少女却是没有掌握好力道,不受控制地刺向了一旁的金桂树。那晶莹剔透的冰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少女哀嚎声顿起,中气十足地嚷道:“啊!你赔我宝剑!”

一旁的厢房门打开了,沈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抱怨道:“清晏,你又怎么惹着小狐貍了,让她一大早嚷嚷成这样!”

程彻苦着脸,委屈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躲了一下!”

易微指着地上冰棱的残骸,理直气壮地告状道:“他毁了我的宝剑!”

沈忘一脸心痛地砸吧了一下嘴,道:“清晏,这就是你不对了。这般神兵利器,只怕世间难寻,竟然毁于凡夫俗子之手,实在是可悲可叹!易姑娘,你空有一身武艺,却失了这趁手的兵器,只怕功力大减啊!”

易微夸张地点头应和道:“说得就是!你!赔我的宝剑!”

程彻无奈,只得大声叹着气,将房檐下的冰棱尽数折下,供易微挑选。而沈忘则兴致勃勃地跟易微挤在一处,不是这把剑短了,就是那把剑粗了,玩儿的不亦乐乎。直到柳七步入院中,二人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将冰棱踢到一旁的树下,手掌冻得通红。

柳七只往屋檐上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兄妹二人又在折腾什么,不由得故作严肃训诫道:“数九寒天,早饭还没来得及用,人本就火力不盛,岂能乱碰这种冰寒之物。”

沈忘和易微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弄得!”

被二人齐齐指着的程彻顿时气乐了,忙不叠地点头道:“行行行,好好好,是我弄得。阿姊,你倒是说说这还有天理吗!”

柳七本就没有真的生气,沈忘带着易微捣乱胡闹她早已习以为常,更何况,与上次二人为了抓一只野兔而掉进泥坑相比,这次的冰棱事件也只能算小试牛刀。脸上带了笑意,声音里便也泛出了温暖的涟漪,哪怕柳七还努力板着脸,也不妨碍她眸子里亮起柔软的星星:“还不快去净手,霍兄快回来了,从集市给大家带了热乎的甜沫呢!”

沈忘和易微赶紧就坡下驴,做鸟兽散,去寻找热水洗手了。

而此时的霍子谦正脚步轻快地行在积雪未化的路面上。集市上的人摩肩接踵,但见到拎着食盒的霍子谦都很有默契地往边上让一让,硬是在挤挤挨挨的道路中间给他空出了一块儿可以侧身的距离。

沿路的摊贩都热情地跟霍师爷打着招呼,不时往霍子谦的怀里塞上点儿什么,针头线脑儿啊,胭脂水粉啊,两个土豆,一根萝卜,甚至还有一条刚钓上来的青鱼。

霍子谦也不拒绝,一一笑着收了,跟在他身后的花添彩可忙活坏了,心里掂量着钱数,把差不多价值的铜板再硬塞回去。

在集市上卖糖葫芦的花增光高举着一根刚蘸好的糖葫芦兴高采烈地向霍子谦走来,糖壳迎着朝阳,晶莹剔透,看上去极是喜人。可惜还没走到一半儿,花增光就被自家弟弟刀子般的目光瞪了回去,垂头丧气地让到一边,似乎没有给霍师爷送点儿什么就失了天大的面子一般。

二人七扭八拐,从热闹的街市拐进了花店街。花店街原先矗立着的殷家老宅早已随着那一场惊天的大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废墟上的一栋粗陋的茅草房。殷家极盛而衰,再次变回了他们初来济南府时窘困的模样。霍子谦将手中的食盒缓缓放在茅草房的门口,与当年放下豆粥的南菀,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