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无人的书房之中,“捧头判官”端坐堂前,怒目圆睁,似乎有无尽的怨仇与不甘,他的面前摆着一盘被鲜血祭祀的,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残棋。这便是沈忘和柳七第二日一早所看到的场景。
易微往屋中小心地瞄了一眼,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下一秒便狠狠踹在楚槐安的小腿上,后者仅仅皱了一下眉,却是一声不吭:“楚槐安,这就是你看的人!?这下好了,三个考官全死了,春闱还怎么考!你让舅舅怎么跟皇上交待!”
楚槐安一言不发,脸上皆是隐忍,他知道自己深负戚继光的照拂,对于易微的拳打脚踢从不曾有任何的反抗。
程彻心中不忍,他和楚槐安一向交好,便赶紧挡到易微和楚槐安之间,柔声宽慰道:“微儿姑娘,这……这也不赖楚兄弟。”
“不赖他,赖谁,赖你吗!”易微眼刀一扫,这下连程彻也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屋外三人各怀心事,屋内,柳七已经开始对尸体进行勘验,而沈忘则抓紧时间查看现场遗留的线索。
这刘钦刘大人明显是爱棋之人,家中收藏着堪称古谱之王的《梦入神机》,与今年刚刚刊印成书的《适情雅趣》,还另有棋谱若干,精美的棋盘数十副,说是棋痴亦不为过。
绕到案前,沈忘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缓缓捡起滚落在地的棋子。那是一枚断成两块的卒子,它的旁边还迸溅着数片象棋棋盘的残骸。
爱棋如命之人,又岂能毁弃棋子,砸碎棋盘呢?就好像爱书如命的施砚之,又岂会将自己亲手撰写的书卷弃若敝履呢?这个凶手,到底是出于何种怨仇,才会杀人割首之后,再将死者的心爱之物一一毁损呢?
沈忘蹲在地上,一边想,一边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表面,突然,有一处粗粝的凹陷引起了他的注意。沈忘将棋子翻转过来,发现棋子的底部有一处碎裂开来的磕碰,这应该就是棋子断裂的原由了。
他站起身,将目光再次投向那被鲜血浸透的棋盘,这方玉石棋盘晶莹通透,薄如碎冰,净如初雪,是以略加用力,便可将其砸碎。然而,棋盘上的鲜血宛然,并无任何擦蹭痕迹,可见棋盘和棋子都是在刘钦割喉之前被毁坏。这个顺序和沈忘心中预想有所出入,是以沈忘看着手中的卒子陷入深思。
“沈兄!”突然,一道清亮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忘暂时停下在脑海中重新建构的案情还原图,回过身来,只见柳七已经结束了初检,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经过对尸身的初步勘验,我确定,刘钦大人乃自戕而亡。”
“你确定?”沈忘疾口问道。
“千真万确,通过刀口的力道与痕迹判断,刘钦大人先自戕身亡,其后才被割下了头颅。同时,我在刘钦大人的手部发现两处细长的伤口,伤口中皆有数粒玉石的残屑,倒是与那棋盘的玉料极为相似。”柳七严肃地补充道。
沈忘猛地转头,看着案几之上四分五裂的棋盘,却是怔住了。脑海中,似乎有一道莹亮的银线,随着那漫溯的鲜血一道,穿针引线般将无数碎片化的证据聚拢到一处,始终隐在迷雾中的真相,也即将呼之欲出。
“原来如此。”沈忘脸上的表情冷得欺霜胜雪,似乎下一秒就会凝成冰:“死者留给我们的迷局,就要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