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吃了饭,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陈裕景让她去休息会儿。
逢夕宁一睡就睡过了点。
乖巧的身子蜷缩在舒服的床上,团成小小的一团。
陈裕景看她近些日子是劳累了些,于是也不急着叫她。
下午照常办公。
Christy却敲门,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陈生,逢总求见。”
陈裕景先是顿了下,才说:“进。”
逢浅月不是空手而来。
手里带着显眼的礼物。
她一开口就是祝贺的喜悦。
“陈生,好久不见。”
陈裕景没起身,也没多大的表情,只是让宗扬去拿了上好的茶招呼,又擡手指了指沙发,“坐吧。”
逢浅月得体地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裕景沉稳点头:“嗯。”
陈裕景本以为按照往日跟逢浅月这个人打交道的经验,她会开口谈工作,没曾想,耐着性子跟她聊了几句,逢浅月闭口不提这方面的事,反倒有兴趣聊起别的事情。
“这是一套珠宝。前些日子我飞国外,觉得这套挺适合Cele,所以当作贺礼。一是恭祝陈生新婚贺喜,二是她要结婚了,我总得表示点什么。”
娘家人三个字本来要脱口而出,但又让逢浅月给闭了回去。
早在自己巴掌落在逢夕宁脸上的时候,这娘家人,她就没有资格再讲。
陈裕景觉得有意思,挑眉看向逢浅月,意有所指,半晌,慢悠悠的回了句:“那你还真是有心了。”
逢浅月知道他意有所指。
也是,这个节骨眼上,上赶着来庆祝,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刻意为之。
或者换句话讲,她想弥补什么。
逢浅月久经商场,脸皮厚,心态更强。
这点小小揶揄,她也受得起。
更何况,对方还是高不可攀的陈裕景。
她拿起茶杯,抿唇喝了口。
逢浅月涂的口红,不沾杯,是以在茶杯沿上没留下红痕。
就跟她这个人做事一样,强势归强势,但在逢山眼皮子底下起反心,虚与委蛇那么些年,她做事早就被训练得不留痕迹。
被陈裕景若有似无地戳穿,逢浅月适当地笑了笑。
“这珠宝价格算上乘,但比起陈生你的私藏,真上不了台面,只是,这也是我的心意。还望你,帮我替她收下。”
陈裕景手指轻点桌面。
没懂逢浅月这弄得又是哪一出。
不过既然是她的一番好意,自己倒也不用无情拒绝。
“行。那我,倒也替她谢谢你。”
逢浅月镇定讲:“她刚来逢家的不大,一转眼,都要嫁人了。”
陈裕景戏谑:“听起来,你似乎很不舍?”
逢浅月摆摆手,很有自知之明:“只是感慨。”
陈裕景敲了敲桌子,提醒她,自己没兴趣跟着绕弯,也同时知道这两人姐妹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
逢夕宁鲜少在自己面前过多抱怨她同家里的关系。
但不说,不代表自己不知道。
姐妹之间的事情,他不宜掺合。
知道逢夕宁对亲情并没有完全失望。
但作为爱人,陈裕景其实也不愿让她跟逢家再有过多接触。
伤心之地,痛苦之源,接触多了,只会给他的妻子凭添心中负累罢了。
陈裕景说:“婚礼我能以合作方的名字邀请你来,其他的,一切由我太太做主。”
言下之意,原不原谅,是逢夕宁的事。
别在自己面前搞这些花招。
逢浅月眼光看过去,脸色有一瞬间的没绷住,但也只是一瞬间,接着就释然,语调轻松地说了句:“嗯,接受。”
她们这种成天和精明人打交道的人,没多余时间处理不必要的情绪。
只是,既然摊开窗说了亮话,那就继续把话说完。
逢浅月把玩着茶杯,回忆起了以前。
“我知道她对兰姨的死有心结。从前在逢家的日子,也亏待了她些。小时候总希望我表扬她,亲近她,可我那个时候自身也‘难保’,除了每天让自己比逝去的昨天更厉害,也没有别的办法。否则,被抛弃无视的那个人,只会是我自己而已“
“当初她胆大包天跑来接近你,我也以为她是玩玩。没想到,竟能和你牵扯出一段情来。父亲小看了你的度量,唯恐因为她莽撞行为而牵扯到逢家,他让我把人带回去。我添油加醋,又在梁姨那边点了把火,父亲才彻底勃然大怒。”
陈裕景听得牙根一紧。
当初雨中那一幕,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讲这些,难道要我夸你?”
逢浅月见陈裕景脸上有了一层薄愠。
她不急。
“让我说完吧。死刑犯还有辩解的机会,总不能让逢夕宁这辈子都带着我是蛇蝎女人的印象继续过下去。”
陈裕景松了握拳的力。
眼神无波无澜地望住她。
讥讽的意思很明显。
势必要看看,她要倒出什么实情来。
逢浅月说:“让她走,是唯一救她自己的办法。逢家和梁家联手,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弱女子,能跑到哪儿去。就算是天涯海角,要么等到梁家厌倦,可即使等到梁家厌倦,父亲也起了把她送给别人去联姻的心思。你那时即已经把她带回了自己家,就不是对她没有兴趣。这个恶人,就得有人做。那我来。你品性人尽皆知,她也不是对你无意,推她一把来你身边,也是让她及早上岸而已。”
“我找到她,对她讲,这个家,有我一人就够。这比我少吃了几年饭的傻姑娘,听不出来话中话,除了伤心被亲人放弃,一点连自己处境险恶的危机都没有。亲情?呵。亲情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枷锁而已。”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得了那病。但我也想看看,没了束缚,凭她自己,能干出什么成绩来。”
说到这里,逢浅月顿了顿,嘴角隐隐蔓延出些笑意。
这笑意,可以看作是打趣,也可以是还算将将满意,“没亏。”
陈裕景淡薄目光看过来。
似乎不明白逢浅月讲的‘没亏’二字所为何意。
她慢慢解释。
“当初也不枉我教了她一些东西。能在她日后的道路中,发挥点作用,倒也不赖。”
商人忌讳投资与回报不成正比。
陈裕景听罢,垂下眼睫,骄矜地理了理袖口,脸上几分袒露地自豪:“她能有今天,除了精神可嘉,自身意志力坚毅,更多的是靠不服输,日夜辛苦劳作得来的。这样优秀的人,在我看来,独她一份。也正因如此,我想,我太太哪怕心再善良,亦或谦虚,也不愿意别人无端端地把这功劳给抢了去。所以”,陈裕景再度冷飕飕地看了过来,“还望Syvia你,请自重。”
护妻护到这个份上,逢浅月变知道自己再说下去,怕是在自讨没趣。
恰好逢浅月该说的也已经说完。
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她望着陈裕景办公桌上喝了一半的奶茶。
以前做过的她认,不折手段,无情无义。
犯错要挨打,罚站要立正。
从她决定要势必掌握自己命运,拿回逢家开始,她就已经没了回头路。
她没了。
但逢夕宁还有。
所以,今日她来,除了送一份物质上的昂贵大礼。
更多的,是想送一句精神上的补足。
知道这么多年,逢夕宁心里等得是什么。
逢浅月站了起来,朝着陈裕景笑了笑。
“做新娘就要漂漂亮亮的,能嫁给自己爱的人,怕是世界上最幸福美满的事情。”
那是逢浅月成年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卸下防御的刺。
她虽是在祈求,但姿态仍旧是不卑不亢。
“陈生,再帮我带一次话吧。就说,我对不起她。”
陈裕景静静看着,没什么表情。
刚想说这种话还是自己亲自说才好。
逢浅月就起身走了过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那纸合着,看不清内容。
只能凭借背后的褶皱和摩挲,判断已经上了些年岁。
陈裕景不知道那是什么。
逢浅月最后只留下一句“新婚快乐”,便径直告别走了出去。
她转身转得毫不留恋,正如她这个人一样,能冲破命运,凭借的也是一身傲骨。
能说一句对不起,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踩到人脚了,不好意思。
工作出错了,Sorry。
考差了没法交代,对唔住。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但在逢浅月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她从未犯过这种低级的错。
现如今,能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除了是她真心,还有的,是她把这傲骨,自愿放低了下来。
等人没了身影,陈裕景望着桌上的纸条,默了会儿。
没过多久。
他站起来,打开窗户,让室外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换了新鲜的空气。
做完这些,陈裕景拿起纸条,迈步走进了休息室。
原本该睡着休息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了床尾。
她双手放在两侧,那是个极其乖巧的姿势。
逢夕宁眼神盯着地板上的某一处,头发有些乱,陈裕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都没回过神来。
陈裕景有些担心,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宁宁?”
爱人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
只见她清澈的眼眸动了动,最后喃喃开口:“——我听到了。”
陈裕景,我都听到了。
包括那声道歉。
那时窗外风也轻轻,云也轻轻。
陈裕景叹了口气,和她并排坐下。
他把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要看吗?”
男人宽大掌心的上,躺着一团纸。
逢夕宁慢慢说:“这是什么?”
陈裕景陪着她:“我也不知道,不如你打开它。”
逢夕宁素来看不明白逢浅月的想法。
她迟疑地伸出手,剥开纸团。
崔兰的名字一出来,逢夕宁顿时有了风穿心膛而过的悲凉感。
那是一张支票。
数额不菲,对崔兰这样一个贫苦出身,又遇人不淑的底层妇女来讲,能保她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她丈夫儿子要是再争气点,这笔钱说不一定能让兰姨上下三代衣食无忧。
人在欲望面前,经得起考验的又有几个呢。
逢夕宁忆起崔兰离世前的惨状。
她声音有些颤抖:“兰姨没有要这笔钱?”
陈裕景按住她手背,让她别抖。
“宁宁,别激动。”
“我......我”
她张着唇,语调乱了,思绪也是乱的。
有一种被蒙在鼓里好几年,最后却被告知你悲观错了。
逢夕宁反复地翻着支票看。
她握着纸张,越握越紧。
像是要把支票盯穿,到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外面天渐渐变凉。
逢夕宁对上陈裕景的眼睛,脸颊抖了抖:“所以那些时日,我并不是不被爱着的对不对?”
妮:征集bb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