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伸手调高车内温度。
“不冷不冷。”逢夕宁连忙阻止他。
她想起程澈的适时出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澈打了个转向灯,他对这条路开起来简直是轻车熟路。
“这酒馆我开的。今晚过来是对账。结果没想到大嫂你也在。”
逢夕宁脑子开了小差:“这也是你开的?”
程澈被她的反应给逗乐:“不能是吗?”
许是这样的反问有些不礼貌,她摇头,“能是能。就是觉得,你和你二哥,都好厉害。”
她没个概念,只觉得为什么自己随意找的一家酒馆也是姓程。
再举一反三地一想,恐怕他们的产业多到自己没法数清。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陈裕景亲手栽培出来的人,又能有多差呢。
空气短暂的沉默了一小会儿,程澈突然问:“她同你讲了什么?”
“你说世嘉姐吗?”
“嗯。”
逢夕宁握着安全带,看着前方那台车的红色尾灯:“她心里还放不下你大哥。”
本以为程澈会同情,结果迎来的却是他毫不留情地冷哼。
有个红绿灯,程澈点了刹车,车停下,他们等了几分钟。
路边有飙车的小年轻,总爱趁着差佬收工了出来鬼哭狼嚎地吼叫,速度提到九十迈,无异于在跟死神抢活路。
程澈手肘随意搭在车窗边,蔑视了那群人一眼,接着摁了声长长的喇叭。
“闹个叼毛!”
“谁啊?谁个崽种在吵你爷爷的!”
马路上引擎声和怒骂声齐齐响。
黄毛、红毛、金毛朝着逢夕宁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逢夕宁不喜欢惹麻烦,但也知道,正处于青春期的这些马路仔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最容易冲动上头。
她默不作声,拿出手机,想着要是这些人缠着不放,干脆报警得了。
“——喂,多管闲事的,想死啊?”
那些人本来是打算在车流中闯红灯,被程澈这么一打岔,就把他当做了一个新的攻击目标,围了过来。
程澈把自己那侧车窗全部揺下来,露出他不好惹的上半身块头。
他开的本就是越野式黑色豪车,轮胎大,底盘高,比陈裕景常坐的迈巴赫都还高上那么一截。
车又是被改造过的,防撞杠和车顶的一排远光灯,看起来就应该是在西北荒漠、黄沙飞舞里肆意驰骋才对。
宽肩冷脸的男人不说话,一个冷漠的眼神扫过去。
他伸出左手,对着窗外的那些长牙仔指了指。
程澈的拇指很宽,骨节很粗,或许是长期摁刀做菜的缘故,他掌心的硬茧显而易见。
“我只数三声,退到斑马线后面去。”
他没说不然。
要不退,不然怎么样。
马路仔们轻浮没当回事,对着程澈吊儿郎当地指指点点,脏话齐飞。
程澈稳坐不动,眼神骤变,咬肌鼓起,在侧脸上突出一块硬朗的骨头。
他还没数到2,那些人被程澈骇人的气场吓得两脚撑着地面,握着机车把手,跟个螃蟹一样往后挪,全都挪到斑马线后面去。
绿灯亮。
程澈的车,眼看着一踩油门飞了出去。
逢夕宁吊在嗓子眼的心能终于肯安心。
“你不怕啊?”
程澈没握方向盘的那只手掩在线条清晰的唇上,手指搓了搓下巴。
他没说话,只眼里含着不羁的坏笑,挑眉冷冷瞟了逢夕宁一眼,示意她往后看去。
好粗的一根钢管,横躺在后座上。
也......好朴实无华的粗暴解决方式。
离家快到了。
程澈才又清了清喉咙,继续认真道:“她跟你讲了什么都不要信。我大哥没对不起她一丁半点。”
逢夕宁拢了拢自己衣领:“其实我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和你大哥分道扬镳的?”
程澈眼里透出一丝不耐和反感。
“下药。”
“什么药?!”
“你说呢。”
女人还能对男人下什么药。
媚药、春·药、发情药,总之不是什么正经好药。
越了界,破了规矩。她不仅仅是想要当他表面的女人,在陈裕景势力稳定后,她还想更进一步。
当初说好的约定,在欲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也是被发现后,陈裕景才直接狠心斩断了这段关系。
她对两个小的好过,不管是真心,还是讨好,陈裕景念在这层原因,送她到好莱坞发展,已是最后的体面。
逢夕宁渐渐歪斜着头,靠住车窗玻璃,“这么说,你大哥,跟她”
他嗤笑:“什么都没有的事。”
逢夕宁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她抱着自己手臂,看着行道树往后退去,开口道:“那,我家住哪儿,也是你大哥告诉你的吗?”
车是朝着自己家方向走去。
但逢夕宁记得很清楚,自己上车,程澈没多问自己一句,便直接起了发动机。
程澈不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到家的最后一个弯,他潇洒地转动方向盘,“一室一厅,坐向朝南,月租费用五千块以下。要住高层,她喜欢看到大海。要有电梯,她不喜欢下了班还费力地爬楼梯。”
逢夕宁越听越熟悉,这怎么跟自己当初找房时候的要求一模一样。
程澈弯弯嘴角:“记起来了?”
逢夕宁诧异:“那房子是你找的?可房东,他不是在国外吗?”
程澈说:“房东不也是我们的人。”
难怪,真难怪。
是说签完合同,房东就说自己要出国,平日里一面也见不着。
她颓丧地靠住副驾驶椅背,头发落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理应同程澈说一声谢谢,她却如鲠在喉,说不明是什么滋味。
车停下,程澈发动机没停,眼睛看着前方,对还窝在椅子里,正处于震惊状态还未回神的逢夕宁冷不丁地说了句:“我二哥伤口疼,一到阴雨天,疤痕就发痒得难受。”
逢夕宁急忙撑坐起来,紧张兮兮问:“严重吗?”
程澈点头。
“那我明日去看看他吧。”
“明日恐怕不行。”
“为何?”
“他这发病也是奇怪。出太阳不难受,下雨了就奇痒。我同我大哥讲,二哥作怪的很,再打一顿就好了。”
“不!你别这样说。他本就受过重伤,受不得你大哥的重手。”逢夕宁不禁埋怨起来,程澈比程裕和要稳重些,怎么也出这些馊主意。
“那要不,你劝劝我大哥?”程澈突然讲。
逢夕宁摇摇头:“我没资格劝。”
程澈把远光灯关了。
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了这方的情景,在朝着这方看来。
“别人照顾我二哥,他不听话,也不习惯。要不,烦你多跑跑,没事就看着他点?不然惹我大哥生气,我也劝不住。”
逢夕宁想起程裕和那一身的伤,她点头,诚挚讲:“这是我应该的。”
程澈看向她眼底。
原来,她还是在自责。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一定。”
“好了,你去吧。”程澈重新点燃发动机。
逢夕宁说:“去哪儿?”
在逢夕宁看不到的那侧脸,程澈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翘起食指,指了指车头前方。
“那儿,我大哥在等你。”
今日,他是最后一个摆渡人。
把逢夕宁这个迷路的人,送到了彼岸对面。
接她的人,从夜色里慢慢走出来。
他轮廓清晰,目光深邃,身形永远松弛又挺拔。
只听程澈最后道:“大嫂,帮我跟大哥问个好吧。我就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