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维港雾色 苏芙妮 2517 字 6个月前

别人笑梁觉修,跟个傻兜逼一样,活像个老师的走狗。

以前是他带头反老师。

如今是他带头帮老师。

玩得好的兄弟打趣他,摸头委屈,“修哥,能不能给哥们几个面子,你这样,真的好怂。走出去人家都笑话我们。”

梁觉修站在教学楼走廊上,面朝操场,手搭在廊沿上,望着工人正在搭建的秋千,“笑就笑呗。笑了,我又不会掉几块肉。”

他嘴角含翘,天边的夕阳照在少年眼底,那是他最纯粹的爱恋啊。

秋千搭好的那一天,梁觉修拿小刀亲自在板底刻上名字,谁都不能坐,只有逢夕宁可以。

逢夕宁忐忑不安,小声顾虑:“觉修哥,你这样,会不会太霸道啊?”

好多人都在看啊。

还有好多人在指指点点。

梁觉修置若罔闻,用校服把板子擦干净,拉着她手臂坐下。

“霸道什么。你哥哥我,把脸丢光了,把尊严扔地上,给你挣回来的秋千,你管她们做什么。来,试试,我推你。”

崇明中学是白色校服。

她跃跃欲试。

一只手摁着裙摆,防止翻飞,另一只手握着冰凉秋链。

不需要她用力,背后自有一双温热的大掌轻轻让她荡起。

梁觉修的霸道,是一个圈。

逢夕宁在圈内,旁人碰不得,也欺不得。

后来的一段安静岁月里,他在旁边打球,逢夕宁就在旁边荡秋千。

偶尔少年黑发涔涔,停下来喝水,余光眼尾,尽是少女随着微风荡起的快乐模样。

现如今,她大了。

小白鞋成了高跟鞋。

校服裙摆成了职业紧身裙。

逢夕宁坐下,两手握着秋链,试着推动脚尖去晃动。

脚才刚刚荡起。

背后,肩上,就传来一股熟悉的温热力量。

她猛地睁大眼睛,握着秋链的手忽地一紧。

“别回头。”那人轻声说。

一双手,安抚似的放在她两边肩膀上。

“放松。”

她当真听话将脚轻轻擡离地面。

秋千缓缓有弧度的漾起。

树梢被吹动。

梁觉修的声音,比之以前,弱了许多。

大病初愈,手指传递的力量,也不复以往的强劲有力。

发丝拂过逢夕宁的唇。

她终于肯开口,小声问:“多久出发?”

梁觉修说:“明天。”

逢夕宁闭眼,感受风轻抚她的脸颊。

“以后,不回来了吗?”

“嗯。”

没人再说话。

隔了好久,他推着自己晃荡的频率,慢了下来。

“我听说,你生病了。”梁觉修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至于这话从哪儿听说的,已经不重要了。

逢夕宁点点头,嘴角自嘲,“嗯对,你没听说错呀。”

梁觉修垂眼,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他迟疑问:“会好吗?”

逢夕宁咬唇,唇泛白:“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也许,这个病会跟着自己一辈子,也许,明天就会好。

就像它当初悄无声息的来。

“是因为我吗?”他轻扯了一个无言的笑。

逢夕宁摇头,“不知道。”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拿了下去。

“说道歉好像显得很俗气,又会让我觉得很不服气。怎么办?”

逢夕宁眨了眨眼,望着前方,放空,“那就不要说。”真的,已经不欠这一句道歉了。

梁觉修弯了弯寡白的唇。

她听到,他插手入兜,发出衣服与肌肤的摩挲声。

“所以,要恨我一辈子吗?”

逢夕宁默默摇头,有一缕发丝顺着脸颊沾到了耳根,她伸手把它拨弄了下来,“不恨。”

“为什么?”

“我们都不成熟,都在跌跌撞撞中成长。梁觉修,都过去了,真的。”

所有的爱恨纠葛,在血泊和重创中,都过去了。

没有谁比谁付出的代价少。

岁月随风去。

就让它走吧。

别再牢牢试图抓住它了。

对谁都不好。

梁觉修语气无奈,还在做最后一丝的挣扎:“可我不想过去。夕宁,我宁愿你恨我。恨我,总比忘掉我好。”

被渐渐遗忘掉,才是对一个偏执爱恋人的最大惩罚。

逢夕宁劝:“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梁阿姨和叔叔吧。他们为了你,付出了太多。”

梁觉修似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朝霞染出瑰丽的穹顶天边。

男人伸手,帮她最后一次荡起秋千。

“爹地在外做工,很多时候不能陪伴妈咪,为此妈咪抱怨了大半辈子。去加州,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那边风景怡人,一年四季都有阳光。她剩下的半辈子,寄希望于我和爹地能同她一日三餐,一顿不落。”有什么,能比丈夫和儿子都平平安安,陪伴在自己身边,安渡日子,更幸福知足的呢。

“夕宁”他继续说。

“嗯?”

“以前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

逢夕宁慢慢在脑海里勾勒出梁觉修少年时期的模样。

黑发,白衬衫,耀眼的笑,高高瘦瘦的欣长身影,仿佛世界就踏在他脚下,等着他去征服。

她刚想开口,梁觉修却突然祈求出声。

“能不能,就记住那个样子。就把此刻的我,想成是那个时候的我,说再见。”

之后的他,对她太糟糕。别记着,太难看。

是真的该走了。

逢夕宁重重点点头。

没有面对面的说再见。

华灯还未亮起。

连梁觉修投落的影子都没有,只听得到他薄弱的呼吸声,若有若无。

她也不愿回头。

是以逢夕宁只能对着空气。

尘埃落地,待什么都说开,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释然了。

秋千摇啊摇,风荡啊荡。

逢夕宁握了握手心,亦擡头看天空,张开饱满的粉唇,淡淡说:“觉修哥,再见。”

万千山水,应是良人。

红尘浮世,相遇无缘。

那就应该,让我们大大方方,就此别过,从此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