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洗介绍:“这便是我之前说过的,我们陈州的解元,蔺知方。”
蔺知方面容十分清俊,长袍下身形瘦削,衣着简朴,气质略显沉郁,行止就如画卷古人拓下来般合礼。他向段升作揖致谢:“多谢段公子相邀盛情。”
段升避过,说不必客气,“卢洗兄的朋友便是我段升的朋友。”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虞兰时,与蔺知方擡起的目光碰了一下,若无其事移开。
大多人都是第一回来王城,发觉路程不远,异口同声说要走过去,而后都去看虞兰时,等他点头。说来也怪,虞兰时话少,别人站面前说半天都不定能回一句,偏偏就是能招惹人往他身边凑。
蔺知方与卢洗坠在最尾,不紧不慢地走着。看前头众星捧月的情形,蔺知方说:“是知礼的。”
卢洗看着满大街的锦绣繁华乐呵呵,“那是,和咱们乌折陵那些仗势欺人的狗玩意不一样,兰时兄与段兄极仗义。且兰时兄是靳州解元,才华与知方可堪一比。”
蔺知方长目远眺,“他们不过漏点指缝里的东西,足叫我们感恩戴德。卢洗,我劝你不可与他们太过交心。”
卢洗十分诧异,明白后连连摇头,“知方你啊,就是总把人想得太坏。”
话题没有继续,前头的段升在摊边发现个稀罕玩意,转头向卢洗呼唤招手。蔺知方看着卢洗这个没心眼的立马笑迎上去,下一句话滞在舌上,默然。
一路停停逛逛,到得醉仙楼所在的街口。天色擦黑,老远就看见车马拥堵,人声喧哗。几根长杆颤巍巍点起油灯挂起,勉强照清了这一方偌大地头上的喧闹。
路被堵,情形蹊跷,段升使了个小厮上前去问。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说是有位贵人将醉仙楼包下,今夜提前定座的客人都可拿回两倍的定金,前头正排队拿钱呢。”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目无王法了吗,竟还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让我会会是哪位贵人!”段升不信还有人能比他财大气粗,当场领着人气势汹汹上前要个说法。
过了好一会儿,一行人灰头土脸回来,段升更是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
“公子要上前说理,谁知街口守着的两人将刀一横,差点没把公子的鼻子削掉。”跟去的小厮心有余悸。
段升嫌他多嘴,将拿回的银匣子丢给了他。
几个惯与段升插科打诨的借时取笑起他,一番玩闹之后,有人疑道:“这位包下整座楼的贵人好生嚣张。这王城里两步一个官三步一王侯的,每日来往醉仙楼的不知几何,真不怕今夜此举得罪人,被扣一顶仗势欺人的大帽?天子脚下谁人敢如此大胆?”
天色愈暗,华灯渐起,照见不远处醉仙楼飞起的檐角,楼中辉如白昼,丝竹渺渺。
众人凝望那处,不知哪个迟疑着说了句:“不会是那定栾……”
说话的人发觉自己竟把猜测无意说了出来,忙忙打住,未料话一出,在场接连好几声惊呼。
“定栾王?”
“难道是那定栾王?”
“什么?竟是定栾王?”
数人接连脱口而出,越说越大声,引人侧目。
吓得先头那人连声喊停:“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怎的要把整条街的人都喊来不成!”
段升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十分不妙,刚要阻止,没来得及。
“领兵败夷狄,复我大朔土。殿前斩百官,一力平天堑。今夜若是这位定栾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人说起,众人心头激昂难以抑制。
“我等能站在此处得仰华台,盖因这位王侯心系天下的慈悲。”
“是极是极。若能登金榜入华台,此生更是无憾了。”
声名与功勋并驾齐驱的这位王侯,从前在军队中已是备受推崇,经科举新政推行的各版本传说传遍大江南北,在读书人中的地位亦是早已不可企及。
一时间,关于王侯的赞美之声不断。
卢洗双拳紧握,眼中熠熠生辉:“我参加科举的夙愿之一,便是入定栾王麾下,成一幕僚足矣。”
话一出,被其他人笑骂想得美,可看他们面上兴奋溢于言表,明显不止一二人如此想。
只有段升咬牙切齿地瞪卢洗,“你不早说!”恨不得将这背信弃义的东西千刀万剐,不敢转头看虞兰时的面色。
卢洗被瞪得莫名其妙,又在众人的起哄里兴致勃勃地谈笑起来。段升气不过,杀将进去,与卢洗越辩越凶,眼看就要吵起来。
这厢,沉默的虞兰时和蔺知方,格格不入。
虞兰时举目眺向与他相距半里的那座高高的楼台,灯火辉辉,人影绰绰,看不清晰。
平地与高楼的仰望,就是天上人间。
蔺知方在旁说:“虞公子明明也很想知道楼里头是不是那位定栾王,怎的又要装成不在意的模样。”
虞兰时甩袖便走,头也不回,“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