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现在正在赶往妖山的路上，天寒地冻，前方飓风又在盘旋，估摸着得修整一夜再前行了。不远处就是客栈，来往的全是修士，乔灵珊还在想别的事，倏地嘴旁伸过来一双筷子，风烨在那眼巴巴道：“灵珊，老板说这是特产盐牛肉，你试试？”
乔灵珊咬了半口，被咸得皱眉，赶紧喝了口汤送，摆摆手，示意不爱吃。
她余光看到风烨说了句“好吧”，然后非常自然地把剩下的给咬着吞了，继续埋头吃起面来。
平时没怎么注意，现在她越想越不对劲，之前她嗑瓜子也是，风烨总是能在她开始左顾右盼找能扔的地时伸手过来接走……这是不是，不太对？
但风烨的神色实在太自然了。这对他来说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
两间房，上楼时，乔灵珊闷声不吭地从后面戳了下风烨的侧腰。他怕痒，猛地捂住，转身有点埋怨地笑道：“干嘛啊？”
乔灵珊看他昏暗屋梁下亮亮的眼睛，陡然老气横秋又自我安慰地想，都二十多了，看上去还是小孩样。
想什么呢。
风烨见她不理人，要戳回去，被一眼瞪的缩手，讨饶又笃定地凑过来说，“你晚上记得多盖两床被。”
乔灵珊懒得理：“没必要，反正又不会冻着。”
“不是怕冷。”风烨说，“多盖两床压着你才踹不动，不然睡一半全蹬地上去了。”
乔灵珊最近对他这种好像很了解自己的话特别敏感，“你又知道？”
“我知道啊。云闲也经常说。”风烨还是那副任凭搓圆捏扁的小童养夫样，垂着眼轻声道：“而且，又不是没给你盖过……”
他话到一半，不尴不尬地停了。
之前他来剑阁找人时乔灵珊常常在午睡，门也不关，帮忙盖被子的确跟“补袜子”“铺床”一样，长久以来是顺手而为的事，但自从有一次乔灵珊衣服睡得乱七八糟被他不巧撞见后，他就再也没直接进过她房门了。
沉默一瞬，风烨睁着双依旧澄澈自然的眼，笑说：“早点休息吧。”
不知为什么，他低垂着眼的神情一直在乔灵珊的脑海里晃啊晃，挥之不去。
她开始不明白自己，也不明白对方。
……就按父亲说的，其实仔细一看，风烨现在长得还算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虽然不常在琴坊待，但毕竟在最后那惊天一战前就隐约有“琴坊之光”的称号了，除了老天追着喂饭吃的秦雅，他在门内修为声誉都算数一数二。懂持家，贴心，会针线活，性情温和，除了爱哭黏人之外，似乎还真没找到什么缺点。
他会挡自己的桃花，那难道自己就不会挡他的桃花吗？没人跟他提过这个么，还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又或者是，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自己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被人指出来了才觉得不妥，可不妥又在哪里？
毕竟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要是她突然堂堂正正地说什么“你以后不要和我这么亲密，容易引起误会”，会很尴尬，也很奇怪，况且，况且……
乔灵珊的思绪被冰原之上雪翼尸虎的一声狂嚎给震断了，她瞬间凝目望去，那生前就是虎王的妖兽似乎发生了什么诡奇的异变，身侧环绕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但情报里根本没有提起有这畜牲。电光石火间，她做下判断，提剑一横，将其余人拦在后面，沉声道：“退，我断后！”
身后一声弦响，琴声反倒近了。
那尸虎比料想中还要难缠，乔灵珊把它妖丹斩碎同时，内力一空，自半空直接掉入了冰原内中，四处昏黑，沉不见底。
模糊的惊呼中，有人似乎紧跟着跳了进来，乔灵珊费力地半睁开眼，只见风烨朝自己扑来。
已经快没气了，她见风烨越来越近，竟然有点安心，还有空胡七八糟地想什么“不会要渡气吧这么俗不过也没办法！”，就见风烨一把揽住自己，神色极其冷然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熟门熟路地探进她储物戒，又异常熟稔地从角落里翻出了两枚她早就忘了八辈子的避水珠。
乔灵珊：“……”
风烨轻轻碰着她的唇角，微微用力，把避水珠挤了进去。
身上顿时一轻，乔灵珊真想抓着头发仰天长啸。
你凭什么……比我还熟我的东西放在哪啊？！喂，这样真的好吗？！
还有……乔灵珊，你刚才在想什么啊？！你疯啦，什么叫“不过也没办法”啊！
虚惊一场，任务完满结束，二人回到东界，眼下就要分道扬镳各自复命。
风烨换了身新衣衫，看向乔灵珊。
他之前的确没什么要“打扮”自己的想法，成天就穿那几件，后来还是薛灵秀实在看不下去，阴着脸把他拉来试了几套新衣。
他正想着，这也是新的，不知灵珊觉得如何？她前几日总有点怪怪的，但回程路上又一切如常，就算他再会察言观色，也解不了真意啊。
乔灵珊倒是没注意到什么新衣，她将自己的头发束好，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想愈发成形。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要问吗？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想，还是，问吧。
临走前，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旁，附近便是一条弯弯小河，柳叶混着水汽四处飘散。风烨还抱着他那把琴准备去修缮，乔灵珊也看向他，见着他的唇角跟着小河一道弯起来。
她忽然道：“风烨。”
风烨道：“怎么啦。”
“你是不是，”她顿一下，说得拗口又艰难，“不知道你喜欢我啊。”
风静了一瞬，乔灵珊见着对面之人脸上霎的出现再鲜明不过的愕然神情。惊愕、讶异、慌张、恍然，全都轰隆隆撞到一起，乱七八糟，把他白皙的面孔也连带着撞红起来。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转身丢下句“好好想想”就准备闷头离开，才走没两步，就听见后面脚步声立刻不假思索地紧紧追上来，张牙舞爪道：“你别跟着我了！”
“抱歉。”风烨脚步一停，讷讷道：“我、我已经习惯了……”
他脸红，是货真价实的脸红，跟上次喝酒同样，连着额头都快红了，像个滑稽的大红薯。
乔灵珊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才发现自己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两个红脸怪隔着几步对望，乔灵珊眼睁睁见着风烨一张嘴，“我……”
他说话一向都是不肯定的。后面跟着什么词，乔灵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我可能……我或许……我应该……我好像……
但风烨竟然硬生生地把那个词给吞了回去。他就这么傻里傻气地头顶冒着烟，怔怔又茫然地说：“灵珊，我喜欢你诶。”
好像，他真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