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后想起，我才发觉那时我根本没有过风轻云淡，心更像是被扔进酸水里搅拌了一圈。

父亲不许我去繁川府。他心里认定我去那里参加试炼是对他的一种报复，我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

跪在祠堂生硬的浮雕地砖，我没空理会膝盖传来的痛感，眼睛在散落的信件里一寸寸的扫过，里面等着瞧热闹的字眼像是活了过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但我没有一点情绪愿意施舍给它们。

不管去繁川府最后的试炼结果是什么样，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从祠堂出来时姜阮正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回去我帮您上点药吧？还有膝盖……”见我出来她才放下心，随后有些担忧的盯着我的身子。

“我跪的不久，不疼。”我步子迈的大了一些走在了她前头。

好险，差点就要觉得自己真有委屈了。

入了夜，我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遁逃包裹走出卧房。

姜阮的屋里是漆黑的，她应该入了深梦里；我有一瞬间的犹豫，犹豫是否要像她当时离开那样告别一番，但最终我还是没将步子迈向她。

不费吹灰之力的飞落在齐府外墙根，拿起剑匣踏在月路之下，脚步声成了此时唯一有存在感的东西，但也没多久寂寥感就在姜阮轻而易举打开了偏角小门时打破。

我瞧着她不知深浅的样子说了自己的所有打算；如果繁川府的试炼不如人意，我只会替自己寻一处安静地方寻死等来世。

如果姜阮脑子聪明的话，她就该安心为我送别了。

“那我……更得跟着你去了，你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给你收尸。”

她在清冷的月色下说出炽热的话，差点要点燃我。

我状似不情愿的向她妥协了，但也似乎是从那时候启，我的好运气接踵而至，将过去命运施加来的不公一一替换。

因一个妖邪，我们遇见了繁川府内门弟子松夷；混乱之际我对着妖邪乱扔法器符咒时还真好运的救了我和他，从此他就成了我第一个同行道友。

借着松夷，我又在黄宁府和那边的两大家族有了联系。

后来，繁川府的精准试炼结果出来，我的天赋果然如预料般的差的让人惊喜；但符修里的大前辈却亲自到我面前，主动将我送上了另外一条修道之路。

并且在之后我靠着自己拥有了第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巨大财富。

渐渐的，我的声望已经能传到父亲耳朵里，尽管他对我厌恶至极，但也没了再向我发号施令的威风。

姜阮比起在齐府的日子过的更好，她想要的、喜欢的我都记在心里，一点点的为她安排着。

我还顶着渡业山正统弟子的身份一步步的踏入上天安排的旋涡，一点一点的洗去身上的平庸，彻底蜕化成天赋超然的符修。

那时，我只在心里为此满意，浑然不知已经招来了诸多的不怀好意。

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再是我能预料和准备好的了。

我的境界突破靠着符修的便捷和天赋来的极快，快到我措手不及。

但我又在悄悄窃喜。

我的心意早就因为此前一场荒诞的梦主动向我坦白。于是，许多次姜阮对我不减亲近，因我的长进而欣喜时，「喜欢你」这三个字差点就要从我嘴里滚出来，但我又觉得有些不满意，她那样对我好，我怎么能狼心狗肺的那样敷衍？

如果突破成功，我就能拿出最体面珍重的……

可我没想到，我根本没有这份机会。

我的符咒在无数敌人面前变成了废纸。

玄魂钉怖人的锯齿从姜阮单薄的身子中抽回，喷溅的鲜血像是花朵一样四处散开。

我转眼回过头。

我什么都没有了。

很久之后，原本不被六界接受的我被一堆信仰之力送上神位。

再很久很久之后，没人再来劝我占着神位要当个善良一点的神。

妖魔道也不再费尽心思的勾引我倒反天罡。

生灵也没有再惧怕我；他们发现，我比他们更恨在他们头顶上只吃香火却毫不作为的神。

于是阴差阳错的，我在世人眼里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神了，我的所有泄愤也更有道理可言。

我成了人们心里的真神。

没人知道，曾经有个人，她用满腔热忱不分昼夜的灼烧「真神」腐烂的灵魂。

她才是福星；而我，是废物一个。

齐光晏每日修行是对着镜子说八百遍：「我是废物」。

（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