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东宫有悔 鹿鸣洲 3395 字 6个月前

温怜手指僵住了,指尖微曲,再慢慢缩回藏到袖子里。脑袋越发地垂下,掩盖自己失落的神情。

见二人的相处,程丞相心下了然。

他从不相信贺玄渊会喜欢温怜,若是喜欢,那前几日为何贺玄渊如此坚持要送温怜去和亲呢?他此举本是浅浅一试,没想到一下子便探清了真相。

贺玄渊端着茶杯起身回礼:“程大人多礼了,孤乃大周太子,守护每一寸国土,保护每一个百姓,是孤之责。”

趁贺玄渊饮茶,程丞相眼神偏过一寸,在温怜面上停留一瞬,接着道:“有件事情老臣和各位同僚一直未能放下心,事关江山社稷,还请太子殿下告知一二。”

贺玄渊动作一顿,右跨一步挡住了他看向温怜的视线,凤眼微微眯起:“哦,何事?”

如此像护崽子一样护着温怜,程丞相内心顿时疑问四起,他看清了周帝眼里的狂热,却探不到贺玄渊的心。

他沉吟片刻,接着道:“前几日朝堂之辩,太子殿下力排众议,主张让温小姐去漠北联姻,老臣和一众同僚赞同太子殿下的提议。”

“这几日,老臣联系京里上上下下的官员,共同签具了这份同意书。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共千余人,其中绝大部分都赞同太子殿下的主张。”

说着,他微微侧头,本想看看温怜的神色,却不想被贺玄渊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好拍了拍掌,身后的仆从立刻擡着一大卷册子上前,一头一尾,缓缓打开。然而正当展开之时,那册子忽然被一人一脚踢飞,一旁的仆从一时不察,直接倒在地上,慌张地下跪认错。

“我看不对吧?”一男子身着铠甲、脚踩册子,眉眼深邃而凌厉,语气满是不屑和倨傲,“程大人,你这手书怎么能独独漏了谢某人呢?”

“怎么,难道你是看不起我谢某人不成?”

如此嚣张的语气和肆意的行为,让只能在这种场合安静如鸡的沈粲等人大吃一惊,众人没见过这人,纷纷悄声问道:“沈兄,此人是何人?竟敢如此顶撞程丞相,而且还是在圣上面前!”

沈粲无不头痛地回道:“这人你们也认识。”

众人惊讶:怎么就认识了?他们平日里见程丞相都见得少,更何况是这样的人?

沈粲也不卖关子了,“这人正是你们刚刚讨论的那人,谢御史的幺子,谢蔚尘。”

他抿了抿唇,看着他心生向往,“听说一方城之役,镇国公危难之间派谢蔚尘一人出城搬救兵,然而待他带领救兵到时,镇国公早已以身卫城了。”

“自那之后,他便自请去了岭南,一呆就是近十年。如今不过二十六岁,便已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了。”

都说文人相轻,读书人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攀比。然而若是有些人的成就高出太多,那攀比便只会自取其辱。余下的,便只有敬仰与仰望。

谢蔚尘于他们,便是如此。

宴会中心,程丞相看着被踢飞的手书,脸色先是僵了一下,待看清了来人,却只觉脑袋一痛。

这个人,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他将镇国公一家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若是有他在,还怎么让温怜去和亲!

“谢将军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呢?”程丞相尬笑着寒暄,身为文官之首,若是与武将搞不好关系,那他也不用干下去了。

毕竟,如今的大周,已经是一将难求了。

谢蔚尘斜眼看他一眼,并不理会他的话,先是在宴上巡视一圈,也不知在找什么,而后将目光朝上,拱手道:“臣谢蔚尘参见陛下。”

周帝方才被气得发黑的脸,此刻终于恢复了几丝红润。他走下台阶,亲自扶着谢蔚尘的手,一脸的欣慰:“几年不见,果真是长大了。”

谢蔚尘的母亲乃周帝的胞妹,按理说谢蔚尘该称呼周帝为舅舅,但谢蔚尘一向不齿以亲缘关系攀附,见周帝如此,他依旧是一副风雨不动的模样,“蔚尘一路八百里加急,只为一事。”

说完,他冷冷地看向一旁站着的贺玄渊,丝毫不顾及他的身份,“太子殿下,你为何要送镇国公之女去漠北和亲?!”

“你们,”他环视一周,眼睛里淬了冰一般寒冷,所有人为之一冷,“十年前,若不是镇国公温将军舍生取义,以死卫城,你我早就沦为漠北铁骑的马下亡魂!”

“而如今,你们却又要将他唯一在世的女儿送去漠北,让她嫁给她的杀父仇人。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就不怕镇国公的在天之灵雷轰了你们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声音洪亮,并且理直气壮,一个人压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从气势上就全方位碾压。

周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满意地拂了拂胡子,得意地看向贺玄渊。谢蔚尘,只不过是他安排的第一步棋而已。

贺玄渊看着宴会中央的谢蔚尘,嘴角勾起一阵嘲讽。他们虽为表兄弟,却没有半分的情谊。自幼时起,他就最讨厌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纨绔,即使如今他成了镇守一方的将军,在他眼里却依然只是一个纨绔!

“谢将军骂得好。”贺玄渊淡淡一笑,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似是随意的口吻,问道:“那若按照谢将军的意思,那又该当如何呢?”

“还能如何?!”谢蔚尘不屑道:“他怎么打我们,我们就怎么打回去!若是当年我去漠北,怎还能让漠北人嚣张三年?!”

这话直指贺玄渊,他如此说,完全不像是来参加庆功宴的,而是来砸场子的。

不过这正好如了贺玄渊的意,他瞥了瞥户部尚书,户部尚书立刻会意上前,从怀里拿出账本,开始细数从当年开战到如今,漠北战事所有的开销。

漠北战事开销,是岭南的十倍不止。户部尚书每说一道,谢蔚尘的脸色就沉一分。

贺玄渊悠闲地坐下,欣赏着谢蔚尘精彩的表情。

周帝见状,立刻叫停,这可不是他让谢蔚尘来的本意,看着贺玄渊自若的表情,他心里冷笑,决定下出第二步棋:“既然大家如此关心此事,本来我还想将这件事放在最后说,那不妨现在我就告诉大家吧。”

他拍了拍手,只见自前殿走出来一位妙龄少女。

温怜早已被刚刚得知的消息震得五脏六腑都疼,脑袋仿佛被撞了一般。没想到一擡头,却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紫灰色瞳孔猛地一缩。

她能感觉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张网,将她紧紧缠绕。有人似乎在操纵着她的一切,她仿佛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只能一步一步被驱使着。

“孩儿贺欣悦,拜见父皇、母后,太子殿下。”贺欣悦衣着华丽,恭恭敬敬地对着上方行礼,一板一眼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洒脱肆意。

众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周帝意欲何为,温怜也注视着贺欣悦,看到她如此恭敬地朝着周帝行礼,忽地就想起来贺欣悦前几日的异常,脑子里轰然一响。

“为什么想要嫁人?”

她记得当时她是这么问,然而贺欣悦却没告诉她。

现在,似乎不用她告诉,温怜也知道了——她要代替自己去和亲。

贺欣悦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朝着泪眼婆娑的温怜看去,浅浅一笑,仿佛在说:别哭。

她直起身子,朝着一脸疑惑的文武百官道:“前几日我听说漠北皇帝想要和亲,心里便想:我乃一国公主,这公主不单单是一个尊称,更重要的称呼背后的责任,在其位便要谋其政、当其责。”

“温小姐是镇国公唯一的遗孤,若真将温小姐送去和亲,不仅于我大周大国形象有损,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贪生怕死之徒,更让百姓心寒,让他们觉得我们不善待功臣遗孤。”

“因此我便斗胆求父皇给几个漠北部落王写信,询问是否可以让我代替温小姐去和亲。几日前,父皇告诉我接到了赫连珏的信,他同意了。”

她言辞清晰明了,形容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娇羞与怯意。仿佛,她真的像她说的那般做了一样。

然而温怜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说的一切,只为了代替她去漠北和亲!她虽不想去漠北和亲,却更不想让贺欣悦代替她去!

温怜抹了抹自己眼泪,坐起身子正打算起身,却被一旁的贺玄渊按住胳膊,“别动。”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一丝眼神都不舍得分给她。

温怜愣了一瞬,内心满是悲愤:他不是早就想送她去和亲吗?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温怜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不断地挣脱,然而贺玄渊却钳制地更紧了。

文武百官都在场,温怜不敢闹得动静太大,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掰贺玄渊的手。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力气自然比不过上过战场的贺玄渊,就算她用两只手,把手都掰红了,贺玄渊拽着她的手如铁钳一般,丝毫未动。

温怜又急又气,又羞又恼,被贺玄渊抓着不放手带来的屈辱感让她气红了眼,待她反应过来时,早已是哭得梨花带雨,泪流满面。

好在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贺欣悦身上,没人注意这个小角落——除了谢蔚尘。

刚刚贺玄渊挡着,他将这宴席上的姑娘翻了三圈,也没看到温怜,他本以为温怜并未出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看向贺欣悦时,他却注意到那个讨人厌的表弟似乎表情有些不对劲,分神过去一看——只见他正强迫一个小姑娘,非要留人在他身边。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尤其还是这风月之事,只不过当那小姑娘忽地擡起头来,用她那紫灰色的眼眸眼泪汪汪地看着贺玄渊时,谢蔚尘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是温怜,是他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温怜。

我好喜欢这个男配,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肆意洒脱,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