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刀尖蜜(重生) 草灯大人 3583 字 6个月前

严鸿圆滑、聪慧,深谙于人交往之道。他想爬到高处,想睥睨众生,想当个好官,更想当掌握权势的贵臣。

唯有这样,严鸿才可能触碰到那个不敢肖想的美梦。

他想娶李蕖,想向李家求亲,即便李将军根本不可能把女儿下嫁给他这样门第低微的小官吏。

严鸿日复一日做着这个美梦,直到某日,他得知李蕖成了皇子妃。

她出嫁的那日,珠冠霞帔,艳惊四座。

李蕖出落成很漂亮的大姑娘,也成了尊贵的皇子妃。这样的身份才衬她,这是极好的事。

李蕖似乎也记得严鸿,她朝他笑了笑,以无声口吻喊了句:严鸿哥哥。

严鸿祝李蕖幸福,他也同意了一直对他示好的老臣提出的联姻。

即便娶不到李蕖,他也想尽自己所能庇护好她。

所以严鸿卷入了朝廷的党派之争,又迈进了内阁,成了皇帝信赖的内阁大学士,也就是大月国的首辅。

严鸿手握重权后,不会明着表露立场,这样会惹天家疑心,因此他在能力范围以内,尽量多多帮衬李家。

即便李蕖完全不知情。

他不需要李蕖的感激,仰慕她,是严鸿自己的事。

他以为李蕖过得很好,年轻时的心上人成了国母,尊贵无比。

严鸿很欣慰,也慢慢学会深藏内心的思念。他只敢在国宴上,能见到皇后之时,喝个酩酊大醉。

直到多年以后,他老了,而那朵最娇艳的牡丹花,最终凋零在深宫禁庭里。

严鸿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时至今日醒来了。

原来,李蕖没有得到幸福。

原来,大小姐过得其实很苦。

老余已经奉了严鸿惯爱喝的龙井茶过来,“大人,您吃点茶吧。”

严鸿接过茶盏,老态龙钟的一双眼瞥向一侧的请柬。

那是大皇子姜涛亲自送来的拜帖,他不想站位,也不敢见姜涛,所以一直压着没回应。

毕竟姜涛……是小姐的孩子。

严鸿叹了一口气:“罢了,帖子拿来吧。”

十日后有大朝会。

其实大月国并不是每日都要上朝。

一般有事皇帝就开早朝会视朝,无事便到文华殿听讲读。

今日要确定一桩议了三个月的要事,修缮皇陵一事,背后也事关皇家储君这种国本大事。

因此,没有常参官敢怠慢,所有人都换好春季的官服,整装待发。

已经开了春,晨时落霜,天会冷;而中午有太阳照身上就会好上许多。

阁臣们搀扶阁老严鸿走进太和门。

老臣比不上年轻的官员,严鸿仍是围着狐毛的围脖,笑着夸赞后生们身体好。

皇帝还没到,底下臣子们彼此对了个眼神,都想从对方口中挖出一点消息,知道旁人站位的派系。

然而,一群成精了的狐貍又怎么可能暴露风声?刺探了两句,又说起坊市开的一家豆花铺子味道不错了。就是吃大酱风味还是蜜糖风味时,意见相左的官员们还是拌了几句嘴。

大月国从前有过女帝登基的先例,因此不拘着皇子女赴朝会。

今日是大事,姜萝和姜敏也坐轿辇来了太和殿。

姜敏远远看了一眼姜萝,眼睛含刀子似的,冷到能扎人。但她到底也没有把私下恩怨摆在台面上来,这倒给了姜萝发挥的余地。

她特地恶心姜敏来的,柔善地喊了句:“二姐,近日过得如何?前些日子,我给你府上送的柿子干,你吃完了吗?”

姜敏皱眉:“什么柿子干?”

“我亲手晒的,你不会辜负我的心意,给我全丢了吧?”

姜敏这才想起之前登姜萝府上,确实看到墙面挂了许多稻草绳系起的柿子饼。

她语塞了片刻,还是装姐友妹恭,咬牙切齿,道:“吃了。”

“那就好。”姜萝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我家侍女吃了柿饼后上吐下泻,还当是谁藏了毒呢!二姐吃了一点事都没有,可让我放心了。”

姜敏完全搞不懂姜萝这一通刺人的话想要表达什么,她只是抽出被姜萝扣住的袖子,搡开亲昵的女孩。

怕被外人误会她们皇女间不和睦,姜敏又冷冰冰找补一句:“父皇来了,别没规矩。”

“知道了。”

姜萝慢悠悠回到自己的站位上。

再次回头的时候,她和芝兰玉树的苏流风迎上了视线。

夫婿温婉可人,对她报之一笑。

姜萝也笑弯了眉眼,意图眉目传情。

她想到很久以前,和苏流风宫闱里的一次会面。

她坐在马车上,苏流风立在人群中,他是春花一样明媚的存在,让人忽视不得。

于是,姜萝起了玩心,她以无声口吻调戏苏流风。

她说:先生好啊。

苏流风微微一怔,很显然,他反应过来这一件稀松寻常的事。

他没看姜萝,耳朵却做出了回应,悄悄红了,不是风刮的。

夫妻感情好,被陆观潮看见了。

他忽觉很扎眼,不由皱了一下眉。

今日御前轮值的太监是福寿,他一声叫起,群臣下跪,叩迎君主。

皇帝近日身体确实不好,那药味都腌入肌骨了,明明换了一身九龙花纹的绸袍,还是能嗅到药膳的气息。

众人不免心情沉重,皇帝倒了,对谁都不好。

新朝开年,要变革的规矩与人事太多,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落得一个不好。

皇帝许是精力不济,他没有过多的话要说。只道了句:“今日要议的皇陵修缮一事,便按照苏少卿的法子做吧。朕给你们考虑了半个月,总能想出点名堂来了。”

这句“名堂”又如一块乱了湖的石头,搅动得底下翻腾不止。

大家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还好是盲选,谁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名字,不至于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再说了,这是皇帝的授意。

皇帝总不会打自己的脸吧?

福寿领了圣命,抱一个黑漆嵌螺钿花蝶纹的大匣子走向百官。

他旁边还有另一名宦官,递上小案与纸笔,蘸了墨汁,让朝臣们一个个写上名字,再折好字条,丢入匣子里。

光是收集字条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福寿还得逐一让皇帝过目,记下票数。

臣子们安静等待结果,姜河忍不住问了姜萝一句:“阿姐,你说咱们胜算有多少?”

姜萝抿唇:“不好说,三司六部五曹的官员,咱们和大哥平分秋色,眼下只看内阁的阁臣们是如何作想的了。”

姜萝也是这时候,忽然茅塞顿开。

她仿佛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帝王想知道,他的儿子能掌控阁臣到几分。而他是喜还是恼,就得由旁人揣摩了。

“票数已定——!”福寿听从皇帝的命令,宣读圣意,“修缮皇陵一事,由大皇子姜涛全权负责,钦此。”

圣旨一出,群臣叩拜:“臣等谨遵陛下谕旨。”

姜涛成了能处理皇帝身后事的那名皇子。

朝臣们心里的秤也不由向他倾斜了几分。

在异口同声的叩拜声中,姜河听出了几分刺耳的意味。

仿佛姜涛成为皇太子,是众望所归。

接下来,就是皇帝把户部和工部、甚至是礼部的权利分给姜涛,匀出一大笔银子,由他负责招工、采买用料、筹备工匠所需的衣食住行。

少说也有几百万两的银子要经过姜涛的手了,皇帝是真的很信赖自己的孩子。而臣子们听到这些数目,谁能不眼馋呢?身为皇储真是享福啊。

不少官员经过今日的事,对落魄的李氏世家更变了想法,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皇帝因为先皇后的原因,还是怜悯李家人的。

而一些政治敏性强的官员,则明里暗里巴结起大皇子,希望在这个未来储君候选人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下了朝会,姜河魂不守舍,还是姜萝推他一把,他才回魂。

姜河惨兮兮一笑:“三姐。”

姜萝弯唇:“你干什么呢?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我们这算斗输了吗?”

“还没有哦。”

“什么意思?”闻言,姜河振奋起精神,“三姐还有后手?”

姜萝点头:“自然。眼下不过是个开胃小菜,你就让他们暂且乐呵几日吧。”

“我不懂……父皇对大哥委以重任了,他是看重大哥的,我们还能怎么争?”

姜萝敲了一下姜河的头,问:“历来修缮陵墓的工匠都活着离开了吗?”

听到这话,姜河不免感到毛骨悚然:“不曾。有的是把人命耗损在修缮工程里,有的则是被软禁,抑或殉葬……”

总之,想活着,很难。天家总有借口,隐藏这些知晓皇家秘密的人。

因为没有君主会把墓xue准确的地点告知世人,此事唯有皇族能知道准确地段。

否则盗墓贼闻讯而来,再坚固的陵墓也会遭到破坏。

而偏偏,姜涛手掌三千私兵的时候,皇帝把这个任务交到了他的手里。

姜河似乎懂了什么。

姜萝面色凝重,问:“你说,父皇真的不知道我们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吗?”

“我、我……”姜河总算说不出,天家爱孩子这句话了。

姜萝叹息:“保不准,他心里门儿清。他只是……想看看我们究竟有多少能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