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萝终于抱到苏流风了,她发出满足的喟叹,这一声小小的呻.吟,落到苏流风的耳朵里,令他脊骨一僵。
郎君不敢动,目之所及之处,全是姜萝的臂骨。
幸好她披着披风,厚厚的一层衣服,不会冷。
苏流风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还在玉华镇时,姜萝在床榻边照顾受伤的他。
明明很困,她却依旧要待在旁边,烛光映照下,姜萝的袖子滑落,细小的手臂露出,白生生的一段。
苏流风眉眼愈发温柔,因为他发现,姜萝从始至终,一点都没变。
幼时的苏流风,其实待姜萝很冷漠。他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善意,只能下意识回避,摆出肃然的神情,拒绝姜萝。本能想要姜萝知难而退,不愿她被他污染。
“夫君。”
姜萝喝醉了酒就好粘人,她又唤了他一声。随后,她把热腾腾的脸贴向苏流风冰冷的脖颈,绵绵地摩挲,流连不去。
苏流风蹙眉,雷击一般,略不适。他不能趁醉,占姜萝便宜,他任她恣意妄为,其实是他卑鄙。
至少,姜萝得是清醒的。
苏流风又被这个想法闷住了,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清醒时,姜萝已经有过表示了。
她吻了他,不是兄妹或师生间的亲昵,她待他有儿女情长。
“阿萝……”苏流风的声音在颤,他想躲。
但她紧紧贴着他,毫无技法地劝郎君:“夫君,我热,就贴一下,好吗?”
他怎能说不好?她太折磨他了。
“你喝醉了。”
“嗯。”
“我们回房里,喝醒酒汤,好吗?”苏流风极有耐心地哄女孩。
姜萝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今晚十足孩子气,低头看一眼鞋,脚尖冰冰凉凉,小姑娘作势又要瘪嘴哭闹:“不想走了,脚冷。”
苏流风无奈:“我抱殿下,好吗?”
“好。”姜萝笑起来,把苏流风比作一棵树,手脚并用,要往他身上爬。
苏流风迫不得已,只能用臂骨垫在姜萝臀下,将她轻轻松松抱起来。小姑娘像一只河虾似的蜷曲一团,老实巴交待在先生的怀里。
庭院里还有厚厚积雪,苏流风抱姜萝朝前走。他擡袖,为她遮挡去大片大片的风雪,把小女孩结结实实护在羽翼之下。
姜萝被袖子弄得痒痒的,恼怒抓住苏流风的手。
她睁开了眼,负气似地狠狠咬了苏流风腕骨一口。
再转头,姜萝对上苏流风无奈的凤眼,又小心翼翼舔了一下,企图为苏流风疗伤。就是这么不轻不重的一丁点舌.尖辗转,令苏流风失了神。
温热的舌,滑.弄于肌理之上,明明是想要安抚他,却莫名地引人更燥。
“不能这样。”苏流风不动声色避开眉眼,他不敢看姜萝的眼睛。
“为什么?”姜萝又给苏流风吹了吹,羞赧,“可是我咬疼了夫君。”
“不疼的。”
“是吗?”姜萝持怀疑态度。
“嗯。”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苏流风害怕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似再不能当个受学生敬仰的老师。
他有了人.欲,险些失控。
年节前夕,皇帝亲自审讯过一次李宗显。
李宗显叫屈,说有人故意假传圣旨冤枉他,但皇帝不信,他认为这些都是李宗显为了逃脱罪过而想出来的借口。
李宗显心冷了,他其实也很明白,皇帝不会认的。
他巴不得李宗显死。
因此,皇帝走的时候,绝望的李宗显死死抓住牢笼的铁栏杆,高声问:“为什么要杀我阿姐?”
皇帝原本不想回头,却因这句话而驻足。
他回头,深深望了李宗显一眼,长叹一口气,道:“二郎,我没有杀你阿姐。”
李宗显在家排行老二,皇帝难得念了一回旧情,喊他“二郎”,当年为了娶到李蕖,他也是做小伏低,好好讨好过李家人。
如今想来,除却耻辱一重,其实皇帝也有几分怀念。毕竟天家没有李家的温情,李蕖当年是积极渴望他能融入李家的。
李宗显,其实也算他的弟弟了。
李宗显听到堂堂九五之尊,说起家姐也没有再用“朕”的自称,一时神情恍惚。
他切齿:“你是皇帝,你要是真想保一个人,你会保不住吗?你就是单纯的没有心,你只是不在意她的死活!我阿姐对你这么好,她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不是……即使你变了心,宠爱其他后妃,她都在家书上也在为你找理由,说你的不易,说天下君王就要权衡好情爱与国事。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娶她?你利用了她,不能好好待她吗?”
一番话,说得皇帝哑口无言。
皇帝叹气:“二郎,朕不与你多说了。迟些时候,朕会让福寿给你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再上一碗你阿姐喜欢的鸡丝虾圆汤。”
听到这话,李宗显忽然难以遏制地笑出了声:“鸡丝虾圆汤……”
“怎么?”
他笑得几乎要落泪:“阿姐从小觉得鱼虾味腥,不爱吃河鲜。她在嫁人以后改了口味,只是为了你!”
皇帝闻言,微微一怔。
李宗显绝望地问:“为什么会有人,到发妻死的时候,也不知她真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皇帝没有再说话了。
这一次,他扬了扬袖子,坚定地离开了牢房。
李宗显明白,皇帝本来就没想救他。
他既要旧情,又要皇权,犹豫来犹豫去,其实只会显得自己很卑鄙下作罢了。
迟些时候,皇帝赏赐的酒宴到了。
看守犯人的狱卒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还以为帝王惩罚李宗显,仅仅是走一个过场。他客气地服侍李宗显,为他清理了桌子,摆上好酒好菜。
李宗显没有用食,他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出神,直到一名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人是乔装打扮后的姜涛。
他提了食盒来,一见李宗显便撩袍给他半跪着请了个安:“舅舅,涛儿好想您。”
李宗显被这一声唤,惊了神魂。转头便看到一张肖似他阿姐的脸,顿时热泪盈眶:“涛儿,你都长这么高了。”
他不由抱住姜涛,手掌在外甥的背上重重拍了两下,这是武将之间亲密无间的举动。
姜涛被舅舅拍得一阵咳嗽,他笑了下,端出食盒里的酒水:“这是御酒,我今日来,是想和舅舅痛饮几杯。”
说完,他的眼眶泛红:“我许久不曾见到舅舅了,心里十分挂念。”
李宗显揉了揉小郎君的头,感慨:“我也多年没见到你了,当初见你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的长枪看,我还想着有机会要给你带一把来好好教你枪法,只可惜,我后来一直没机会回京。再见面,竟成了阶下囚。”
“舅舅别担心,我会帮你说情。父皇明事理,他会理解舅舅的。”
“涛儿……”李宗显饮下姜涛递来的酒盏,他狠下心,悄声问,“你可知,你母亲还有你外祖父真正的死因?他们都是一心为国,可你父皇容不下他们,竟加害咱们李家人。涛儿,你是天家的孩子,你该知道你父皇多么偏心。你明明是嫡长子,他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教中宫放心,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舅舅,我何尝不知父皇的用意,可我没有办法。”姜涛落寞地道,“舅舅,如今母亲也去了,没人再为我尽心筹谋了。”
“有的。”李宗显握了一下姜涛的手,私下送去一枚令牌,“这是我李家将的白虎令,见令如见家主。我备了三千军士在京城附近,只要你上阎村村口的铁匠铺子出示令牌,自有人会为你领路,引见那些军士。”
姜涛问:“他们会听命于我吗?”
“会。”李宗显笑道,“你是我李家的孩子,李家的东西,自然要传给你一人。”
“多谢舅舅。”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姜涛久久不语。再擡头时,他一改孺慕的神色,后退一步,拉开了和李宗显的距离:“既如此,舅舅,那我们下辈子再见。”
“涛儿?”李宗显不明白姜涛在说什么。他正要追问,忽觉喉咙腥甜,喉管如同撕裂一般,令他哑了声音,丧失了话语:“你……”
随着五脏六腑一阵剧痛,他冷汗涔涔,不住翻滚,这时李宗显才知,酒水里有毒。
姜涛竟然害他!他竟然!
“为什……”
姜涛仍是面无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怜悯地道:“舅舅,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想为母亲报仇,我也是。你放心去吧,我会光复咱们李家的荣耀。”
李宗显倒了地,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姜涛。
他一定是看走了眼。
姜涛哪里像他阿姐了,他分明长得更像皇帝。
一样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李宗显的气息渐渐散去。
姜涛隔着袖子,没留下丝毫指印,他亲自为他闭上了眼睛。
姜涛痛心地说:“舅舅不必担心我。父皇不喜我和李家人多接触,他疑心我要保你,绝对猜不到是我下的手,反倒会疑心四弟。毕竟,你活着,对于我的益处太大,对于贵妃一党却是重大打击。更要紧的是,这一桌饭菜,是他所赠。父皇爱名声,不可能让百姓猜测他于酒宴上谋害功臣。”
所以今日,他走的这一步棋,十分有趣。
姜涛戴上兜帽,缓步离开监牢。
今夜为了让李宗显吃一顿好饭菜,皇帝煞费苦心,特意撤走了狱卒,不让人知道他施恩于罪臣。
也是如此,姜涛得到了机会,将李家人斩草除根。
他想,皇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一定会掩盖这一场意外。
李宗显不会是被人谋害,而是同他阿姐一样,急疾故去,真是……令人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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