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2)

刀尖蜜(重生) 草灯大人 3597 字 6个月前

“没有。”姜萝摆摆手,不欲多说。

人没睡好,脑子都发木。姜萝犹如一尊漂亮秾丽的提线木偶,任人套印银桃花纹样大衣裳,插上梨花发簪。

浑浑噩噩间,姜萝想到了一件事,道:“嬷嬷帮我查个人好吗?”

赵嬷嬷一面帮姜萝挑头面的花样,一面慈爱地答:“好的呀。殿下想查什么人?”

“司灯孟婷月。”

“灯烛上带水仙花味确实是这位孟司灯犯的事,但先前陛下来探望您,那时您都没发作。隔了许多天才后知后觉要惩办她,恐怕由头寻的不对,还会惹陛下不快。”赵嬷嬷叹了一口气,“奴婢也很为您委屈,但这事得从长计议。”

姜萝一愣,觉得有趣。

赵嬷嬷多慈祥的一个人,碰见蚂蚁都不忍心碾压践踏的活菩萨,竟会为她装一副“蛇蝎心肠”。

姜萝抿唇,吃吃笑出声:“嬷嬷。”她撒了个娇。

赵嬷嬷抚了下姜萝的脸:“殿下笑什么?”

“我不是要动她,只是想了解她的底细。在宫里头和谁最好,跟谁走得近,平日里又大多在哪些宫殿里来往。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您帮我整理好。”姜萝依恋地把脸贴在赵嬷嬷的身上,又从一旁的匣子里拿一包金锞子,“宫人人微言轻,只拿点内务府发的财禄,日子难免紧巴巴的。您去散财,他们指定会漏点话出来。”

赵嬷嬷现在才明白姜萝的深谋远虑,若是没支起香铺子,恐怕这些散出去打点的钱就要从自家的家底里抠搜了,早晚入不敷出。

有钱能使鬼推磨,赵嬷嬷早上刚去了各个园子,夜里就把事情都办妥当了。

回屋里和姜萝清点了一下子碎金子,发现花出去钱没多少,大多想在姜萝面前挣个脸,结个善缘,所以乐意听赵嬷嬷的差遣。

这样热心肠,姜萝猜也知道,是她威名远扬,才有此等号召力。

有用的没用的信息一挑拣,姜萝单拎出一桩惹人生疑的事——孟婷月其实身体不大好,她和太医院专治妇人科的王御医有往来,时常找他拿药。

宫里宫女太多了,难免有个女科的病要看,但宫人位卑言轻,御医不会为奴婢们看病,有的宦官便会跟着御医学一招半式,瞎摸着为宫人抓药。遇到紧要的妇科病,她们就会求助于孟婷月,请她出山去找王御医开药方子。既然是跑腿,那钱财自然少不了了,日积月累,宫女们也有了不满的闲话,才会撞见赵嬷嬷便倒豆子似的说了这件事。

赵嬷嬷回忆了一下今日的事,忽然轻轻“啊”了一声:“孟司灯在七年前曾有过一次生死劫,是王御医号的脉,太后记得她面善,准她出宫养病。其实这就是恩准她死在宫外的意思,哪知道一年后,她的病症好齐全了,又往内务府递了牌子。太后吃斋念佛,还信奉玄明神宫的业族佛子,知道将死的人又活了,直说这是佛祖显灵,允许孟司灯再回大内伺候,连带着妙手回春的王御医都擡一擡身价,能出入后宫为老太后诊脉了。”

“倒是个命大的,宫女们没打听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打听了呀!她说都是娘家嫂子伺候得好,给她炖红枣枸杞鸡汤养着,不然她哪里能好得这样齐全、这样快。就这一句话,宫人们时常给御膳房的太监贴钱,几人分一盅枸杞鸡汤养身。哦,孟司灯为了报答嫂子的恩情,帮那些宫女向王御医抓药时,不止收钱财,还收些孩子穿的小衣裳、银锁头什么的,待十二监衙门有哪位大公公出宫办事,帮她往娘家捎点东西寄送过去给小侄子。”

姜萝笑道:“看来她和自家嫂子真是过命的交情了,连娘家侄子都惠及了。”

听完一堆事情,姜萝总算回魂了。

已经是夜里,繁星点点,蝉鸣声声。

姜萝坐饭厅里,喝了一碗薏仁莲子粥,对赵嬷嬷说:“您想个法子,帮我给福寿公公递个东西。”

“行。”

姜萝递去的是一张字条,上面打听了孟婷月的娘家住址。

福寿和皇裔们私相授受不好,他寻了个帮皇帝送赏赐的机会,亲自来了一趟长春园。

小黄门们刚把赏赐放下来,福寿便一撩眼皮,示意赵嬷嬷寻姜萝过来。

姜萝来了,福寿恭恭敬敬行了礼,小声问:“您寻奴才有什么事?奴才自己是很愿意卖您一个好,可当着天家的面,总不好太亲近。要是奴才被陛下生了疑心,到时候失了圣心,被君王刮落下来,可就没法子再帮您了。您也体恤奴才的难处,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奴才往下掉,好顶替咱的位置。宫里头行走,都是举步维艰的人,不是奴才故意冷待您。”

姜萝知道,福寿唯恐她要办什么大事,连累了他。

他们的交情虽好,但也没好到能为对方赴汤蹈火。锦上添花搭把手可以,有难同当可就下辈子吧。

姜萝心说好笑,她摆摆手:“公公放心,我可不是蠢人。我就是想同您讨要孟司灯的娘家住址,这事儿我不想漏出风声,只能鬼鬼祟祟地问。”

原来是对付一个奴才,福寿长松了一口气。

“就这事儿啊?还劳累殿下亲自筹谋,真是孟司灯的福气!”福寿一哂,又觉得郁闷。他以为姜萝是要对付什么大人物,这才急赤白脸地撇清干系,怎料她就是要拿捏一个小小女官,害他一下子六神无主拆了情分,反倒让姜萝觉察到自己是多么凉薄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能不能修复……啧,福寿难过,他好像被小丫头算计了。

福寿委委屈屈地把住址报给姜萝,是隔壁柳州的万福县飞花巷第三间小院。

临了要走的时候,他又亡羊补牢地说了声:“殿下可别往心里去,奴才和您还是一条贼船上的人。”

姜萝呆了呆,一时忍俊不禁。她哄福寿:“放心吧,我记得公公的好,有我一口汤,铁定也有您的。今日这事儿,您别走漏风声,我也不是想把孟司灯赶尽杀绝。小惩小戒么,逗猫儿一样,常有的事。”

“嗳,奴才知道,您就是最心善的人。”

“快回吧,父皇肯定还要使唤您呢,您能者多劳。”

福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头一次态度这样恭敬。

姜萝倒有几分哭笑不得,她知道福寿什么样,也知道宫里头什么样。凉薄的宫里长不出温热的人心,福寿是土生土长的内廷人,她对他从来不报什么期望。

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今生,能让她寒心的事,随着她丢了心脏以后,逐渐变少了呢。

避暑山庄不像姜萝在京城里的那样守规矩,说宽松也宽松,说森严也森严。

姜萝在京城的时候,虽然不能时常去串各个官署的府衙,但好歹偷摸出一次京城,没人会管;而在承州,官员和皇亲国戚都住一个山庄里头,亲昵地跑一跑各个官署没什么事,后妃甚至允许和娘家人见面,唯独要出州府不大好办,锦衣卫与府军带刀前卫盯着呢,不好乱套。

于是,姜萝只得趁苏流风来园子授课的时候,把孟婷月的事告诉他:“劳烦先生为我跑一趟腿,打听打听她七年前回娘家养病的事。我是不信天底下有什么神迹,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回家宅里喝几碗鸡汤就活蹦乱跳了。”

苏流风收下写了住址的字条,道:“我正好也有柳州的案子要查,当地知州办不了的疑案,趁陛下来山庄避暑,全报到了大理寺,正好能替你奔波一回。”

姜萝欢喜:“多谢先生。”

“何必客气。”苏流风想揉一揉姜萝的乌发,手伸到半空,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一点点蜷曲手指,落下了。

姜萝没瞧出苏流风的拘谨,她只是顺着他先前的话继续接茬:“这些躲懒的地方官,竟然把活都堆给了大理寺,那先生是不是更要受累了?”

苏流风轻笑:“还好。”

“我见到先生的次数,会因此减少么?”姜萝叹了一口气,擡起一双雾蒙蒙的杏眼,苦恼。

苏流风呼吸一顿。

许久,他慢条斯理地问:“阿萝想要多见面?”

“当然!”姜萝兴冲冲地应话。

“为什么?”苏流风犹犹豫豫发问,问到最后,自己的声音几近于无。

姜萝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苏流风被那群迂腐的文官教化,变笨了:“自然是想念先生啊。”

苏流风一时无言。

面容姣美的郎君垂下被月光倾泻辉光的雪睫,于昏暗夜色里,轻描淡写地眨了一下。

室内就这么静下来,唯有鹤首铜灯上烛火悦动的哔啵声。

太安静了。姜萝看苏流风没反应,再擡头,只见他偏过头,透过窗缝赏月,乌发披覆的耳珠隐隐泛起薄红。

是感到难堪了吗?姜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那些话确实很过分。

苏流风脸皮太薄了,她不该一次次戏弄先生。可她就是很想念他啊,她前世被苏流风香火供奉过,两人命脉相连,天然就是带一股子亲昵的。

她甚至想时常待在苏流风身边,嗅他身上清冽山桃花香味呢。

姜萝抿了抿唇,以为苏流风在恼怒。她会挨骂。

可他罕见的没有开口,也没有厉声呵斥她“胡闹”。

先生果然是知道说话态度太凶的话,很容易损失一个关系亲密的学生么!先生真是长大了,变成熟了呢!

“先生。”姜萝矫情地喊了声。

“嗯?”

“你不趁机说我两句吗?”

苏流风不解:“为何?”

“一天不被你骂,我好像浑身不自在。”小孩子嘀嘀咕咕。

听得这话,苏流风无奈地叹息:“阿萝……”

温润清冽的嗓音里,还糅杂了若有似无的宠溺。

姜萝噗嗤笑出声:“我好像一个小孩子。”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那不一样。”姜萝噘嘴,“我贪得无厌,一直讨要您的宠爱。先生知道孩子也是有占有欲的吗?总之,你只收我一个学生,好吗?”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是不是太惹苏流风厌烦了?但是,她忍不住了啊,还是想说这种霸道的话。

然而,姜萝低估了苏流风对她的包容。

他纵容她的恣意妄为,永远偏爱家妹。

所以,苏流风回答她了,他郑重且柔善地说:“我只阿萝一个。”

根据《万历野获编》记载:“洪武五年,选苏杭二府妇女,愿入宫者四十四人,授内职,捐其家徭役。其三十人年未二十,各赐白金遣还,任其人。”“洪武十四年,敕谕苏松嘉湖及浙江江西有司,民间女子年十三岁以上、十九岁以下、妇人年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无夫者,愿入宫备使,令各给钞为道里费,送赴京师。盖女子以备后宫,而妇人则充六尚也。”

明朝女官制度,因为不必填充后宫,所以可以是未婚女子也可以是没有丈夫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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