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任百灵神情有些茫然。
两人陷入了沉默。陆满没有作声,只是低头沉思着一些事情。
还是任百灵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这么久了还没吃东西?我这有颗糖,给你垫垫肚子,吃完就赶快离开这里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方块形状的糖果,递给他。
陆满接了过来,拆开外面的正红色糖纸,一块散发着甜滋滋气味的姜糖就滚落在他手心里。
“谢谢。”陆满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糖丢进嘴里,三两下便嚼碎了吞进腹中。
“不过有些事情,好像还没讲清楚,能再展开说说吗……”陆满说着说着,忽然倒在地上。
“你——”
任百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波动。
“不是说了,不要吃这里的食物吗。”
她的眼底黑得瘆人,陆满缓缓合上了眼睛。
很快,地上冒出来盘虬交错的植物根须,像是蜿蜒前行的蛇一样,朝躺在地上毫无防备的陆满袭来,眼见着就要顺着后背扎进他后脑勺下方的脊柱里。
下一秒,就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摁进地里。
“你怎么?”任百灵诧异地瞪大眼睛。
陆满再次睁开眼睛,眸光清醒无比,他把压在舌底的那颗完好无损的姜糖吐了出来。
被按住的根须末梢不停地挣扎扭动,想从陆满的禁锢中逃走。但陆满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而是抓住末端往上用力一甩。
剩下还呆在土里的树根就这样被带了出来,地表裂开一道缝隙,但还有更多的部分深埋于地底。
整条根须,都朝着村子中央广场的方向延伸过去。
“你松手!”任百灵一脸愤恨,不管不顾地撞了过来,陆满手一松去扶她,根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土里,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满伸手擒住了任百灵的后脖颈。果不其然,从她后脑勺靠近脖子处的头发中,摸到了一条质感粗糙的根须。
因为不清楚贸然将根须拔下来会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陆满只好一个手刀暂时劈晕了任百灵。
“让我来猜猜。”陆满微微眯起眼睛。“你在食物和水里加了某种致幻剂,然后趁着人们意志最为薄弱之时,用根须控制了他们。”
“我说的没错吧?”
他没有看向任百灵,而是擡头看向了那棵高高耸立的巨榕树。
实际上,刚刚任百灵一开口,陆满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与下午初见时那种满是戒备和提防的感觉完全不同。
听起来……太健全了。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刻意模仿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讲话似的。
只不过,任百灵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靠着自己的隐身能力,一直提心吊胆地躲藏着。
然而扮演者对她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过去,殊不知这样的模仿只会漏洞百出。
村子里的其他人,估计也是被这种方法给控制了。这棵榕树跟他们朝夕相处,恒古不变地伫立在那里,每天都在观察、学习着村民是如何生活。
不知何时,这棵榕树觉醒成为怪物,而且还拥有模仿他人,布置陷阱放长线钓大鱼的智慧。
整个村子都成了它用来吸引猎物上钩的诱饵傀儡。一般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被这种和睦友好的和平氛围给麻痹,放松警惕。要不是任百灵冒着危险过来提醒,不然陆满也差点中招了。
远处,从树干之间垂落下来的榕树须颤抖着,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陆满都能感觉到它的愤怒。
他把任百灵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躺椅上,然后转身来到屋子侧面的窗户。
陆满尝试以正常途径拉开窗户,可窗子也从里面反锁了。
但既然寻常路走不了,那只能不走寻常路。
“哐当——”一声,陆满脚踩着墙壁,直接把那扇窗户从墙里卸了下来,避免玻璃碎砸到被困在里面的人。
果然如陆满所料,靠近门边有一个男人躺在那儿,额头都撞得往外渗血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视线,所以陆满才没看到。
男人被结实的榕树藤条从上到下捆得严严实实的,嘴巴也被用胶带黏上了,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失去了意识。
陆满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
任军明被困在黑暗里,在饥饿与干渴的双重折磨下他浑浑噩噩,已经逐渐丧失了时间意识,只能靠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光来感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白天的时候,他久违地听见了陌生的声音。任军明疯狂地撞着门,希望有人能听见他绝望的求救,希望他们能感受到他发出的提示。
「危险,快跑!」
然而,在怪物的操纵下,他们似乎也被成功蒙骗了。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又陷入黑暗之中。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铁链丁零当啷,还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王村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寒光闪烁的刀。
“军明啊,你这么做,村长也很为难的。”
被怪物控制的“王村长”脸上依然带着慈祥的笑容,持着刀靠近了他。危急关头,他的女儿挺身而出,护在他身前。
“别伤害我爸爸!要杀就杀我吧!”
看着那个单薄、止不住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任军明的嘴被胶带黏了起来,只能发出类似于“唔唔”的呜咽声。
明明乖乖躲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挺身而出?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任军明从未如此深切地认识到,灵儿已经长大了,成长为一个善良、勇敢、正直的好人。作为父亲,他既欣慰,又悲哀。
随着根须埋入任百灵的后颈,任军明眼睁睁看着他那曾经天真无邪的女儿被怪物占据身体。她眼中的光就此熄灭。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任由百灵走过来,亲手用树藤把他捆得更紧了一些。
啊,已经结束了。
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被关在这里,直到饿死或渴死吧。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感到心如死灰了。
茫茫黑夜中,看不见一丝光芒。连最后支撑他的烛火也熄灭了。
等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任军明感觉到眼前很亮。柔和的月光从乌云中透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听得见我说话吗?”
似乎还有什么声音……等任军明回过神来,才看见眼前那个面容清秀、黑发黒眸的男孩。
他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钉,在月色映衬下,就好似长夜中的一抹曙光般耀眼。
那个男孩朝自己伸出手来:
“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