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她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在虞千鸢能下床之后,她去了一趟谢迟的屋舍,屋内还是她上一次来时的样子,好像那个除夕夜是一道分水岭,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来不及去做。
虞千鸢将她之前翻乱的东西慢慢收拾好,将一切恢复原状,将门关好。
她搬了张躺椅放在院内的海棠树下,想象自己已经睡着了。
这段时间她只要一闭上眼,总会想起见到谢迟的最后一面,脑袋里还会想起很多有关于从前的往事。
比如现在,她躺在这里,只能想起从前练完剑后会坐在这儿跟谢迟聊天喝茶,他们二人独自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尴尬或是不自在,有的时候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仍旧觉得很舒服。
从前虞千鸢总觉得这种日子还有很多,从来就没有做过会突然结束的准备,她很难适应。
也不知道谢迟现在在做什么……或许跟她一样,正在静心养伤吧。
虞千鸢这么想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阵微风拂过,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也不知道存了什么期盼,但在看见身后空无一人后,巨大的落差感顿时击溃了她。
真的很难挨啊。她想。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半个多月后,姜思窈拎着东西登门拜访。
她最近无聊,翻出了几本食谱,有事没事就会尝试着捣鼓一下,这次来就带了一些自己觉得成果还不错的点心给虞千鸢尝尝。
虞千鸢便沏了壶茶来,很给面子的都试了下,道:“很好吃。”
姜思窈看着她淡漠的眉眼,忍不住道:“仙尊这段时间还好吗?”
虞千鸢这时候才庆幸了下她拿到的人设不用在这种时候强颜欢笑,平静回答道:“我还好,花点时间养养伤就好了。”
她知道姜思窈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是她只能这么回答。
姜思窈犹豫了片刻:“我前两天……试着、试着……”
虞千鸢:“什么?”
姜思窈咬了下唇:“就是,我试着给谢迟传信……原本是不抱有什么希望的,但他竟然回了我,还问及仙尊安好。”
虞千鸢用手帕擦了擦手:“传信倒也没什么,你这么小心翼翼,是怕我怪罪你么?”
姜思窈支吾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虞千鸢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姜思窈深吸一口气,道:“仙尊,那日谢迟来后你几乎一直都在昏迷的状态,没有见到谢迟当时的样子,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下手特别狠,他似乎还知道谢迟身上哪里有旧伤,专门朝他的旧伤下手,谢迟挨了好几剑,浑身都被血浸透了……”
虞千鸢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姜思窈绞着自己的衣角低声道:“我,我怕您怪他……我听说现在宗内很多人都在暗地里骂他是天鹤宗的叛徒,自甘堕落与焚天宗的邪修搞在一起,还欺骗朋友尊长……”
“可是师兄也说了,那日谢迟如果真的想要我们的性命的话,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做到,可他并没有那么做,这是不是能证明他的心还是向着我们天鹤宗的对不对?”
虞千鸢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还有呢?”
姜思窈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仍旧无动于衷,咬了咬牙,豁出去般道:“我听沈仙尊说,谢迟是因为知道仙尊你去了焚天宗,担心你的安危才强行突破结界敢去焚天宗救你的!如若不然的话,绝对不是今天这个局面。”
虞千鸢听罢默然片刻,道:“是我的错。”
“啊?不是不是,”姜思窈连忙摆手:“仙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谢迟他根本没有作恶之心,他本心是不坏的!”
听着姜思窈在自己面前为谢迟辩解的样子,虞千鸢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这种很难形容,却又稍纵即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头只剩下了淡淡的酸涩。
有人愿意相信谢迟自然是好事,可她在别人眼里,居然变成了吝于对他施以信任的人,她平时到底是对他有多严厉啊,才会让他们会有这种想法。
虞千鸢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转口问道:“除此之外呢,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姜思窈欲言又止:“我……我问他会不会回来,他说他很想回来,但是……”
听到这句话,虞千鸢心底升起一丝欣慰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地多了些些淡淡的恼怒。
她不懂谢迟非得趟进焚天宗这趟浑水里的理由,究竟是有多不信任她,想要为自己留个后手,还是把焚天宗看的太高了,就这么怕那些邪修弄出点什么动静来,要亲自混进去监视那些人么?!
说起来,她虽与谢迟把话挑明了,可却未说的非常明白,有些事情云里雾里的,全靠她自己来猜。
姜思窈小心翼翼问道:“那,您给他传信了吗?”
虞千鸢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慰问显得太客套,感谢又显得假惺惺,追责更是没有什么必要了,思来想去,好像无话可说。
虞千鸢又道:“他若是有事找我,会主动给我传信的,既没有,那便是也没有话与我讲吧。”
“可、可是!”姜思窈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着急:“我觉得他不是那么想的……!”
虞千鸢叹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现在情况太复杂了,我也很难去处理,所以先这样吧,顺其……”
她剩下两个字没讲完,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她在山洞里对谢迟的回复,嗓音微微哽了一下,有些说不下去了。
姜思窈并未察觉,见她这般说,只好转了话题道:“当日若不是仙尊赶来救我们,我们恐怕早就没了性命,更何况仙尊自己当时还中了毒,此番恩情,弟子永世难忘。”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报恩的,况且真正救你的人,其实也不是……”
刚说两句,话又转到谢迟身上,虞千鸢忽然有些难受,泄气道:“算了。”
“你给我带的点心我很喜欢,多谢。就早些回去吧,你们那日灵力透支,还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姜思窈立即道:“师尊若喜欢的话,我天天做了送来。”
“不用了,”虞千鸢道:“我也没有那么爱吃甜的。”
她的伤断断断续续的养了大半年,大概是想将之前奔波时的疲累一次性补回来,虞千鸢也没有太着急。
等到年末的时候,她与温从笙见了一面,对方一见到她就道:“不是在休养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虞千鸢道:“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罢了。”
温从笙叹道:“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的过错。”
虞千鸢听完,并没有接话。
栖迟岛上再次为除夕宴忙碌起来,仿佛一切如旧,虞千鸢陪着动了两筷子,早早离席,说是让他们年轻的弟子自己闹一闹。
原本忙碌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就像是有人忽然抽掉了她生活中的有趣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就只有安静和枯燥。
她重新拾起画笔,权作打发时间,赶在海岛雨水充沛的时候,她能在窗边坐一整天。
第二年除夕宴后,虞千鸢瞒着所有人偷偷离开了天鹤宗,去了一趟春宁镇。
春宁镇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文鳐的半年之约也过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得偿所愿,她带回几坛醉流霞,果然清冽醇厚。
仲露给她来过几次信,知道虞千鸢的任务跟她的挂着钩,干脆当起甩手掌柜跟那个望舒到处游山玩水,羡慕的虞千鸢牙根痒痒。
听说谢迟现今已经完全掌控了焚天宗,毕竟在这之前原来的老宗主就已经被他架空了,在这之后,他干脆利落的把人给处理掉了,在经历过又一波内乱之后,他自己坐上了宗主之位。
所有人对他从前的身份绝口不提,私底下也很少再议论谩骂,仿佛在无声无息地将这个人曾经在天鹤宗存在过的事实抹去。
总归现在留在焚天宗的那帮人没有再搞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他们没越界,天鹤宗自然也不好出手,微妙地保持着互相补干扰的状态。
等到第三年的除夕,虞千鸢终于打起了点精神,不再提前离席。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不知是哪个弟子提议说要打叶子牌,她忽然来了兴致,在大堂内摆了十来桌,放手任他们玩闹,她自己也亲身上阵。
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从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中走出来了,桌上有说有笑,点心都被吃空了,酒也喝了十几大坛,等她离开的时候,步伐几乎都是飘着的。
沐于清提出要送,却被她给拒绝了。
海棠花树越过了院子的围墙,远远便能见到,这是杏林堂改良过的品种,一年四季都开花,且只开花,不结果。
隔壁璟瑄岛上有人还在放烟花,一簇簇将夜空不断照亮,虞千鸢就借着它的照明与朦胧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顶着飘雪往回走。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虞千鸢才忽然想起,她与谢迟过的最后一个除夕,那夜也下了很大的雪。
树梢累累,雪片不断堆上去,等到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会弯下枝条,让那些雪哗啦啦落下来,连带着花瓣一起,淹没在树下的雪堆里。
虞千鸢醉眼朦胧,似乎见到海棠树下好似站着一个人,对方身形修长,瘦削却又不单薄,侧脸的轮廓有些陌生,却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背着手,仰头看着头顶的烟花,一动也不动。
虞千鸢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拍了拍自己的脸想道:莫非她是在做梦么?不然她为什么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见谢迟?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在牌桌上醉倒了,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在做梦?
虞千鸢脑袋里混沌一片,主动朝着那道身影迈出了脚步。
只是她忘了脚下还有一道门槛,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绊倒,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