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另一头的房间内,一道身影背对着躺在榻上的人,暗自用灵力飞速地写着什么东西,再折成一只纸蝶,口中轻声默念口诀,手指拨弄了两下,纸蝶就飞了出去。
他的目光紧张地跟随着纸蝶飞出去,见它的翅膀扑闪了两下,灵光忽然熄灭了。
他有些疑惑地伸出手去,想要捡起来看个仔细,可黑暗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只脚,黑靴修长,紧紧地裹着小腿,当着他的面,将纸蝶踩了个粉碎。
他惊恐地擡眼往上看,男人从流泻的黑暗里朝他又走近了一步,朝他微微弯起唇角。
‘砰’地一声,谢迟随手将人丢进了陈旧的柴火堆中,那些腐朽的木头哗啦啦掉下来,砸在他的肩膀和脑袋上,虽然已经烂了,却还是沉的很。
他尽力躲避了,还是被砸了好几下,连忙哀声求道:“静无!手下留情!”
谢迟淡淡问道:“先前来不及寒暄,算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这人正是周成司。
自谢迟叫对方盯着姜思窈的一举一动之后,周成司便时常传信给他,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信谢迟还会打开,到后来确认自己这一世不会被‘天道’所束缚后,那些信件就被他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打开过。
尽管不再关注姜思窈,但谢迟却没有让周成思立即收手,以免让他以为自己忘了他。
其实在看见他出现在一堆被抓的弟子当中时,谢迟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冤家路窄。
可从山洞出来后,发生的事情就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们藏身的山洞极为隐蔽,谢迟还在山洞外设了一道结界,那些邪修不过三脚猫功夫罢了,竟然也能寻到这里来,时机还那样巧,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那就是他们走狗屎运了。
但显然,谢迟还是更愿意相信前者。
“我…我也记不得有多久了,”周成司胡言乱语道:“静无、我,我刚刚没有做什么啊,你别误会,我……”
谢迟轻笑了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和焚天宗的人搭上了线,怎么,天鹤宗的弟子不愿当了,想要尝尝做邪魔歪道的滋味?”
周成司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得煞白,结巴道:“你,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在我面前还装傻就没有必要了吧?说起来,这应该是你第三次害我了。要知道事不过三,若我还是轻轻放过,那不是显得我太没用了?”
谢迟道:“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若是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人会发现,也不会追查到我身上,你确定还要跟我继续演戏吗?”
话音刚落,周成司立即扑到他面前,频频磕头告罪,哭得一脸的泪:“静无,我是被胁迫的——我不是真心想要害你的!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若不是这次有人逼迫于我,我是断然不会对你出手的!!”
谢迟看着他,眯了下眼睛,疑惑道:“胁迫于你的人,一定对你用了什么手段,比起我,你应该更害怕他才是。我上一次威胁你的时候,不过是说要在秘境中将你无声无息地给杀了,可我却没对你做什么,你为什么现在这么害怕?”
胜邪的灵光倏然照亮了周成司的脸,他惊恐的神情不似作伪,谢迟尾音微微扬着,听起来如同夺命的弯刀般:“你最好老实交代……”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谢迟?”
谢迟手腕一抖,差点没能将剑拿稳。
他转过脸去,面上的阴鸷狠厉还未完全退去,虞千鸢被他的眼神吓得头皮发麻。眼皮狠狠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对策什么手段通通在谢迟的脑子里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愣愣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找过来的虞千鸢,满脸狠色转为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些做错事后的茫然。
僵持之中,周成司抓住了这个机会,拼尽了全力推开谢迟逃了出去,虞千鸢明明站在门口,也没反应过来要去追。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谢迟先动了一步,虞千鸢被他方才的样子给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谢迟愣了下,刚褪去的戾气重新回到了脸上,他提着剑,一步步地朝虞千鸢走了过来。
她方才忽然醒来,听见楼下仿佛有一些动静,又见谢迟不在房间里,怕他会有危险,这才寻来的,却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她的脑子里嗡嗡的,有些迟钝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方便谢迟欺身上前,将她压在了墙角。
这个诡异的姿势让虞千鸢在这种关头神思飘忽起来。
她问系统:谢迟这是要干什么啊?杀人灭口?
系统沉默了下:不知道,有可能是想要把命给你吧。
虞千鸢:那我还得谢谢他哈,我特别需要。
谢迟的脸离她很近,眼眶整个都是红的,肩膀颤抖着,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他咬牙道:“你刚刚也看见了,我就是背地里会做这些事情的人,我……”
此刻虞千鸢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擡起手,曲着手指在谢迟的脑门上敲了一记:“说什么呢!”
谢迟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虞千鸢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他握着胜邪的手腕,让他不再发抖。
谢迟嗓音干涩:“你怎么……”
虞千鸢的目光毫不闪躲,开口问道:“所以就是他一直在给那些邪修通风报信?”
谢迟愣了愣:“什么?”
虞千鸢道:“我应该没猜错啊,我们刚从山洞离开就有邪修来追赶,而后我们来春宁镇,他们也来了此处,离开的时候那些弟子都是在前头走的,怎么会落在我们后面?事情也太巧了,分明是他故意跟过来的。”
谢迟的喉结滚了滚:“你没猜错,他的确是。但你……”
“我什么?”虞千鸢理直气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误会你,觉得你是一个喜欢残害同门的人?那我告诉你,你想多了,我聪明的很。”
说起来,这个人她还有些印象,在原着内他就跟谢迟关系不好,特别是在后期谢迟跌入谷底的那段时间内,他还前来嘲笑欺凌过。
再者,这一世谢迟先前就与她说过,自己和这个人有些口角矛盾,那日文鳐第一次到天鹤宗的时候,就是他施了傀儡术把谢迟给推出去的。
虽然后来他不想再追究,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显然这人并没有改邪归正,又开始作恶了,竟然还和邪修的人有勾连,给他们通风报信,残害同门。
谢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垂眸看着虞千鸢,却忽然发现她那双眸子变成了自己熟悉的琉璃色,连眼下的泪痣都出现了。
他靠得更近了些,想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虞千鸢顿时僵住,警惕道:“你想要干什么?”别搞壁咚强吻这一套啊,不然我是真的会揍你的!
谢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擡起手,指腹轻轻地蹭过她眼下那颗许久没有再见过的泪痣,淡声道:“你脸上蹭到东西了。”
想来是因为那毒的原因,她的伪装术法渐渐失了效用。
谢迟忍住心底翻涌的欲念,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术法给补上了。他站直身体,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回去吧。”
虞千鸢问:“不换地方吗?他都知道我们在这儿了。”
在她看来,周成司既然已经逃脱,就一定会去找焚天宗的人求助,这地方已经暴露了,留下不一定安全。
“反其道而行罢了。等会儿我去补个新的术法,将这里隐去,他就算带人找来,也看不见这间客栈。”
虞千鸢愣了愣:“还有这种法子,哪本古书上看见的?”
谢迟道:“忘了。方才忽然想起来,现下刚好用上。”
虞千鸢跟着他的脚步上楼:“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所以你刚刚那副样子,是觉得我一定会误会你吗?”
谢迟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我只是在害怕。”
虞千鸢愣了愣:“那还不是在觉得我会误会你啊。”她跟上来,戳戳谢迟背后没有受伤的地方:“就这么不相信我?”
谢迟转过身来,无奈道:“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虞千鸢仰头看他,理所当然道:“都猜到他是奸细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避开我半夜三更去审问,是怕我看见你的杀人现场么。”
谢迟道:“我倒是真的想杀了他。”他顿顿:“但是你不喜欢,所以就算了。”
虞千鸢沉默了一下:“你现在是完全不想在我面前遮掩了吗?”
谢迟反问:“那你希望那样吗?”
话又被堵了回来,虞千鸢有些郁闷:“当然不希望啊。”老是演戏有什么意思,要知道她可是演了好几年的清冷师尊呢,不知道谢迟如何,反正她是挺累的。
谢迟道:“那就好。”
“好什么了你就好,”虞千鸢又上了两个台阶:“你怎么一直在避重就轻?”
她先前还觉得有些时候不必刨根问底,可见谢迟这副样子,她又莫名来气:“你不跟我打哑谜是不是会憋得慌啊?你既然说喜欢我,可连说个话都要藏着掖着,这算是哪门子的喜欢?”
谢迟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虞千鸢跟他说绕口令:“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谢迟走下来,在矮了她几阶的地方站定:“等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与你说清楚的时候。”
虞千鸢有些纳闷,下意识道:“那有些话就没有必要说的那么早啊。”
“我知道。”谢迟轻声道:“但是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