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2 / 2)

不远处的宣秋已近崩溃,她没办法站立,几乎是爬向自己的儿子,她想对上儿子的目光,哪怕那目光里只有恨、只有埋怨,她认了,只要能让倾世看她一眼。

可倾世却终于没有了力气再搜寻,他闭上了眼睛,永远的。

上官易之拥紧了宣秋,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静水跪坐在地上,抱着倾世,就像他还活着,“你答应了要照顾我,你睡着了是吗?你只是睡着了吧?倾世,不要睡了,醒醒。”

“他死了,已经死了!”承箴狂笑着走近静水,也跪坐了下来,一张脸近乎是狰狞而狂妄的,他的眼神是毒汁,恨不得毒死每一个被他看着的人,并再次朝着静水举起了枪。

可陆子漓已经不允许静水再有危险,他在承箴接近静水的同时就已经飞奔赶过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承箴的枪,狂怒着将枪口抵上承箴的额头。

“轰……”又一声爆炸巨响,这次是二楼,已经直接影响到底层的会议厅,因爆炸而引发火势快速蔓延着,越来越多的浓烟涌进,越来越多的水泥、砖块被震落下来,水晶吊灯也终于砸在地上珠花四溅,竟是别样美的惊人。

而东田雅束已趁陆子漓去救静水的时候迅速闪到了台口,在她忍不住最后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承箴被枪指着额头,可那又怎样,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

于是在爆炸声响的同时,她咬了咬牙,转身钻进台口的暗门。

“我说过,不会再让人任何人用枪指着我的头。”承箴的声音充满了怨毒。

陆子漓一字一字,咬着牙齿回答:“要不是答应过静水不杀你,你早就死了一万次!”

“哈哈,又是静水,你答应她不杀我吗?你这么听她的话?杀吧,杀啊!”承箴狂笑起来,疯子一样的得意。

“他答应过我不杀你,所以他再恨都没有动手。”一直拥着倾世的静水忽然擡头,“他不能,可我能。”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承箴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雪香簪。

没等承箴再有机会躲开,也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静水用力的朝着他的咽喉刺了进去。

雪香簪,本是美丽的东西,是倾世送给静水的礼物。

可从送出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预示了死亡。

承箴甚至似乎听到簪子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这声音近在咫尺、在耳边,就跟三年前他刺死陆元望的身体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死就是这么简单。

承箴笑了起来,在心里想着假如三年前他没有让倾世顶罪,一切会不会更好?

其实一点都不会疼,承箴只是微笑着:“静水,你要我死?”

“是,我要你死。”静水死死的盯着承箴,眼角的泪水竟逐渐变成红色,“你抛下我,我不怪你。

你背弃你的身份,我原谅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认命……可你却杀了倾世,苏承箴,你可以杀我,反正从小到大我的存在都是为了让你能活。

可倾世不是啊,他不是啊,你跟我都对不起他,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活着,即然没人会杀你,那我来。

苏承箴,我、要、你、死!”

话音一落,静水用力地拔出雪香簪,承箴的鲜血立刻从喉间涌出,整个人几乎像是浸在血水里一样。

他呆呆的看着这腥红,竟有这么多,这么多,跟纪睿被腰斩的时候一样多,跟他全家一百一十二口人砍头的时候一样多。

原来一个人的血会有这么多,原来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最终杀了他的人,原来一个人的离去,竟也会觉得这么幸福。

是啊,倦了,他真的倦了,什么身份、什么复位,他担不起,从来就担不起,自他抛下静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再担不起什么了,他笑着,最后看着静水,直直的倒了下去。

“轰……”最后一颗炸弹埋在会议厅最内部的暗门通道,此刻终于爆响。

整个,市政厅大楼已临坍塌边缘,所有的窗子已被震碎、变形,浓烟夹杂着灰尘滚滚而来,柱子一个接一个的倾倒,没了光线,会议厅已成了修罗战场,再也支撑不了多久。

“静水,倾世已经死了,我们要马上离开,来不及了!”陆子漓沙哑着声音说着,试图将静水拉起来。

“我得陪他。”静水却笑了,擡起头凝视着陆子漓,“子漓,这辈子我终究是负了他。”

“该陪着他的人是我。”说话的,是宣秋。

她不再依附在上官先生身边,踉跄地走近自己的儿子,这恐怕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她认真的看自己的儿子,认真的帮他擦拭脸颊。

倾世的眉眼多好看啊,像她,一直就像她。

上官先生绝望的看着宣秋的背影,他知道这次劝不了了,她真的……不会再抛下倾世独活。

“静水。”宣秋认真的看着静水,这是纪睿的女儿,她终于找到了。

“其实当时只是想着买下承箴就好,偏偏还多问了你一句,那时候你看着我,也不恳求、也不卑微。我想,这大概就是你了,不需如何,总有本事得到你想要的。静水,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命。”

说完,宣秋便看向陆子漓,眼神里只有恳求,和最后的托付。

陆子漓知道自己在流泪,或者是被浓烟呛的,一定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会哭的,直到爱上了静水。他缓缓的举起右手,照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后颈砍了下去,静水立刻瘫软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那场爆炸引发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一天,火从顶楼一直蔓延开来整个大楼,诺大个市政厅烧得除了残壁瓦砾,只留光秃秃一片干净。

曾经有过耻辱历史的市政厅不复存在,却仍旧会记载于新启政权的历史之中,成为不可触碰的隐痛。

人的记忆是很可笑的一个存在,所有重大事情发生的当时都会被认为是永不可磨灭、永不可替代的。

可实际上,除了亲身经历的当事人外,又有几个能记得清那些事不关已的历史?

当一切都成断壁残垣。偶尔,夜半时分,也许会有一两个妇人摇儿入睡时会讲起,新启有个传奇的女人,有个传奇的家族,姓纪……

三年后。

盛夏的西煌,景色依旧,来扎马驿站的人却越来越少,几乎变成了摆设,再无当年的热闹场面。

好在能守着这大漠驿站的人,自然也不会是特别喜欢繁华喧嚣性子的。

倒是驿站的主人莫姑姑,仍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隔几个月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带回些外面的消息而已。

原来替她打理驿站的人到了年龄已经干不动了,留在驿站舒服的养老。

而现如今的管事儿的于二年前才来的,叫陆子漓,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沉稳的性子,平日里话极少,也没有任何爱好,只是在夜里的时候喜欢去沙湖边儿上走一圈。

旁人即使看着奇怪也不会问什么,总归,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太多太多,都去逐一打听了,伤了自己的心神、又勾了别人的痛。

“哎,管事儿的,晚上的宴席需要备些什么特别的菜式?”谢阿柔挑了帐篷帘,大大咧咧的问着帐篷里的陆子漓。

陆子漓身着浅色的麻质衣衫席地而坐,手里雕刻着一块小小的木头,显得很专注,做各种小木雕是他的爱好之一。

“你做主。”陆子漓不紧不慢的答着,眉头轻挑间手腕一动,细细的木屑落下。

“倒也是,今天来的客人也不挑剔,还帮着大伙儿喂马来着。”

“嗯。”陆子漓头也不擡。

“哦,那客人是个年轻的姑娘。”

“嗯。”陆子漓专注于手中的雕刻。

“那姑娘……”

“谢阿柔,你今天话太多了。”陆子漓终于叹了口气,无奈的擡头。

谢阿柔却终于忍俊不禁,眼中的神彩竟看得陆子漓一怔。

“嫌我话多?也对,不过人家姑娘若是走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子漓心里一紧。

谢阿柔瞟了陆子漓一眼,刻意夸张的叹气,“唉,等了人家这么多年,这会儿我好心好意的来叫吧,你却只看着破木头,唉……哎哟你撞死我了!”

话音没落,谢阿柔就只能揉着被夺门而出的陆子漓撞疼的肩膀咒骂了……

沙湖,陆子漓满心满眼跑过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沙湖。

他无次的幻想过再次见到静水的场景、也无数次的否认那个场景,他没有把握静水会回来、会肯见他,可他仍旧守在这里,守在大漠西煌,因为这次是他唯一确定的、静水不会忘记的地方。

可沙湖再美,仍没有静水,陆子漓看着波光滟静的湖面,平静得仿佛从没被打扰过一样,没有任何人出现过的痕迹。

他不敢错眼的仔细搜视着,生怕漏看了任何一处角落。

谢阿柔在骗人吗?连谢阿柔的话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吗?

惊喜、期望、再失望、绝望,陆子漓站在湖边,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有人跟我说过,西煌并不可怕,他会带我去看沙湖,就在驿站旁边,无论冬夏都是一样的美。”

一个声音忽然在陆子漓身后响起,平静而温婉,有着让陆子漓平静下来的魔力,却让他害怕,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害怕再次失去。

“陆子漓,你……可好?”声音再次响起。

声音来自背后,陆子漓判断得出。

可他却不敢回头确认,只是僵在那里,生怕自己偶然的一个动作便会令那个声音彻底消失。

“金京你不要了,陆宅你也不要了,看来真是喜欢西煌,还是你在等人?等谁,是我吗?”

那个声音终于又再响起,带了七分俏皮。

陆子漓确认了,听清了,不再迟疑,猛地回头。

是静水,眼睛闪亮,嘴角微微上扬着,戏谑的喜悦一点点浸透在脸上。

陆子漓不语,眉头不经意间上扬起,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静水,眼光从不可思议,再到了解,和别样的云淡风轻。

静水皱着眉头笑道:“陆子漓,你不会说话了吗?”

陆子漓仍旧专注的看着静水,看着她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形,留长了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周身散发着晶莹的美好。

她就站在他的身前,不远的距离,不知走了多久。

静水看着陆子漓,三年没见,他却在见到她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想说吗?

她皱着眉,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近在咫尺。

她轻呼一声用手遮拦着胸前,这一动竟有些站得不稳了,他怎么可以离得这么近,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下那双莫名情绪的眸子。

“喂……”静水绯红着脸,小声嘀咕着,用力的稳了稳身子。

“你舍得出现了。”陆子漓又走近了些,伸手便擡起静水越来越埋低的下巴,沉声的问着。

挣脱不过,静水只有轻轻点点头,尽量扯出一点笑容小声说着:“很明显嘛,呵呵……”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陆子漓的语气又冷了三分。

静水咬了咬嘴唇,装聋作哑。忽然惊呼一声,只觉腰间一紧,竟被陆子漓用力的环住了。

“那个……我们回驿站再说好不好?”静水涨红了脸,无力的推着陆子漓的胸膛。

“你躲了三年,一直不肯来见我。”陆子漓几乎是有些“恶狠狠”的说着。

静水刚想开口说什么,面前的陆子漓忽然用力而又霸道的扶住她的头,吻了下来,他不想再听她任何的废话。

不需要,根本不需要。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在看着她又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控制,三年,不止三年,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这样了。

可他,几乎失去了她啊。陆子漓并不理会怀中柔软小人儿的挣扎,他的手臂紧紧的环绕着她,控制着她。

不给她一点空气,不给她一点喘息的余地,直到她终于放弃了抵抗,彻底的瘫软在他的怀里,回应着他的霸道。

一世的刚化成绕指的柔。

陆子漓咬着静水的耳垂,喃喃说着:“静水,你可要我。”

静水没有回答,她已以身体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陆子漓不需要她的回答,怀里的人儿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了。

的确,他的确寻找过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可那一切让他累了、倦了。静水也累了,倦了。

这里,这个驿站,这个湖,不就是她要的生活吗?

当那场爆炸过去之后,当一切都被那场大火烧成灰烬的时候,背负和仇恨就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一个传说,一个回忆,有痛,有乐。

终于不用再等待什么了吧?就由着他吧,当年他带着自己到陆宅,魔鬼一样的对待她,她却仍旧倾心于他;

就由着他吧,当年在魔鬼域窟,他对她说,苏静水,这酒你喝定了。他整个人全身上下散着紧绷的气息,眼神那样专注而笃定的宣布着不容置疑的强权。

他第一次吻了她,她那么怕,却仍旧被他牵着手扑向未知的前程;

就由着他吧,当年在回金京的火车上,她几乎委身于他,却在最后关头得知了长天玉的消息,得知了他是仇人的儿子,那种累,那种铺天盖地的倦,那种大局已定、生无可恋的绝望也结束了;

就像宣秋说的,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命。

可她不想再背负什么,即使这是她的命。

一块秋水、一块长天,已经纠缠了她过去所有的时间。

而现在她已经到了沙湖、被她最爱的人紧紧拥抱着,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流泪,因为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礼物,这礼物是她经历了上天久久磨炼后才得到的:放下……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