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将司遥搂紧了些,道:“嗯。”
司遥心想:听得懂她说话,不是傻子。
好不容易寻到医馆,阿镜又道:“姐姐,阿娘在哪儿。”
司遥身体一僵,总不可能直白告诉他,他阿娘死了吧,便拍拍他背,转移话题,“医馆到了,你怕扎针喝药吗?”
阿镜摇摇头,“扎针不疼,药苦。我怕喝药,不怕扎针。”
进了医馆,大夫给他看了病,司遥在外阁付药钱,小团子在内阁扎银针。药童趁此机会将他的药给拿去炉上熬。
不到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凄惨的哭声传来,司遥忙掀开竹帘往内阁去,阿镜正撕心裂肺地哭着,小脸通红,他右手衣袖被撩了上去,藕粉的嫩手臂上有许多银针。
给他扎针的大夫手中又是一枚银针下去,口中安慰道:“乖乖不怕,爷爷马上就扎好喽。”
司遥看着阿镜不远处,正在做鬼脸吓他的吊死鬼,心想:完了,还是迟了。
吊死鬼脖子被拉得长长,软趴趴的,面上是老瓜皮色,双眼突兀几欲脱眶,舌头也伸得老长。
见阿镜看着他被吓得直哭,玩心突发,鬼脸做得更起劲。
因为魂魄自鬼界走了一遭,现在阿镜的体质不同于以往,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阿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夫听着也心疼,道:“娃娃莫哭了,爷爷轻点!”
司遥一道法力打出,将这只吊死鬼打出药馆。阿镜哭声终于止住了,他看向司遥,朝她伸出左手,“姐姐,抱。”
大夫见司遥来了,道:“丫头,你是他阿姐是吧,赶快来抱抱他,这孩子方才哭得可厉害了,把我这心疼得哦!”
司遥无奈走过去,坐在榻上,下一刻怀中埋了个阿镜,司遥摸摸他顺滑的脑袋,轻声安抚道:“不怕了,不怕了……”
哭累的阿镜总算沉沉睡去,大夫叹息一声,“总算不哭了。”
扎完针,哄着他喝完药,等提着剩余药包出医馆时,司遥看着阿镜犯了难。
能看见脏东西,少不了一番哭闹,这样一下来,哪个人家肯要他?如果把他送去道观,现在又不是修炼的年纪,送去了也无济于事。
正想着怎么安排阿镜的去处,裙摆突然被人扯住,阿镜努力仰头望着司遥,道:“姐姐,我要阿娘。”
司遥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怵惕恻隐之心作祟,她蹲下,将他抱进怀里,叹了口气。罢了,先把他留在身边养几年,顺带给他壮壮胆子。
等大点了看看他有没有修炼天赋。若有,就送去道观,若没有,届时他的胆子也大起来了,想来见着一些脏东西也不会哭闹,就为他寻一户普通人家领养。
就这样,司遥把阿镜带到身边,鬼界上天庭两处跑。
起初他还会哭着闹着要阿娘,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明白,阿娘已经不在了,此后再也没问过司遥阿娘去哪儿了,只是黏司遥黏得愈发紧。
因为一些邪祟怨鬼身上的祟气和怨气是有味道的,司遥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可阿镜不习惯,于是司遥想办法做了个香囊给他挂在身上。
香囊上熏的是腊梅香,长年累月的熏染下,阿镜身上也总是有一股腊梅香,头发处的梅香最甚。
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许久,直到第四年。
阿镜刚满九岁,司遥想着再大一点人就该到了记事的年纪,摸了摸他的筋骨,发现他还挺有修炼天赋,便起了要把他送走的心思。
想着这些年上天庭从未有过新神飞升,心中总觉有些不对,司遥便寻了一处无比偏僻,但周遭地界又有神官坐镇的小道观,把他给送了过去。
道观破烂,没什么人,但观里有个实力不凡老道士,以及几个被他收养的小孩。
彼时这座山头是一座荒山,还没有名字,道观也没有名字,伫立在山顶,掩藏在蓊蓊郁郁的层林之下,不易发觉。
司遥牵着阿镜来到道观。
走之前,司遥总是不放心,万一香囊坏了怎么办,他惯是不喜那些味道。于是司遥寻来一捆梅树幼苗,与阿镜一齐种下这些梅树。
种完树后,司遥让阿镜留在院中,自己准备走。没想到阿镜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角,破天荒的哭了。
这是他六岁之后到如今,头一次哭。
他问她,“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司遥没想到他竟如此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于是司遥为了安慰他,扯了个谎。
恰逢雪花纷纷落下,小雪堆积到枝头,将梅苞掩盖在下。她拂手一挥,梅苞艰难地顶破雪堆,舒展着每一片花瓣。
满院的梅树幼苗顿时花开满树,恣肆释放它那幽幽沁润的香味,顷刻间花香满院。点点鹅黄点缀在枝头,像是一片蓊蓊黄雪。
司遥道:“我只是暂时要出一趟远门,等明年梅花再次盛开,我就回来了。”
阿镜止住了哭声,面色参杂着疑色,“真的?”
司遥无比认真扯谎道:“真的,所以你乖乖的,听道长师父的话,好不好。”
阿镜缓缓松开了司遥的衣摆,他抹干了眼泪,道:“好,阿镜相信姐姐,姐姐一定要回来。”
司遥顶着他无比信任的目光,怀着愧疚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初的阿镜就是如今的温如蕴。也不知为什么,发生在他九岁那年的事,竟能一直记在心中,直到飞升也没忘。若不是温如蕴一再提示,司遥差点都要忘干净了。
不过这下司遥总算明白,他那些委屈以及生气的情绪从何而来了。但从模模糊糊的记忆里翻出那抹小小的身影,怎么都不能和眼前高大的人对上号。
她嘴唇蠕动,无语半晌,最终吐出一句生硬的感叹,“你,居然还认得我。”
但转念一想,她忽道:“不对!往前一百多年你怎么不说,为何从凡界回来才提这件事?”
回想二人刚见时,温如蕴可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模样。
听司遥这么问,温如蕴以拳捂唇,道:“我也是前不久才认出你来,只是还未来得及说,我们就到了凡界去了。”
九岁的记忆却实比较模糊。九岁时,司遥走后,老道给他取了“温如蕴”这个名字,后开始教他修炼。
不错不错,普鲁斯特效应
小肥章,后面努力试着日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