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仍然持续显示来电界面的手机扔到一边,仿若被人在阴差阳错间猜对了极力隐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般,她恼羞成怒的站起身来,冲一个手持玫瑰瞎摆乱放的工作人员吼道,“拜托!我是让你们摆在正下方!”
“正下方!听不听得懂啊!这都快歪到尼泊尔去了,你们的眼睛斜着长的?!”
先前皆以为已经逃过一劫、能勉强放松喘口气的工作人员们呆了呆,立刻回到夹着尾巴做人的低调勤快状态。
脚不乱踩,手不瞎停。
尽力做到不被挑刺的完美地步。
屠杳心中闷着气,还想再宣泄些什么,摄影棚的大门便因他人从外拉开的动作穿透而进涣散却刺目的冷白色光晕。
随后。
叶延坷口中那位“迟早会成为国际超模”的女生走了进来。
简易白色吊带,卡其西装阔腿裤,脚上踩着一双7厘米厚的毛绒拖鞋,优哉游哉的边与经纪人闲谈边晃着双马尾进来。
目光与她相交,不笑,不打招呼。
就简单随意的点了个头。
一副“老娘本高不可攀,是你激励相求才勉为其难”的目中无人姿态。
令她本就火爆的脾气雪上加霜。
“哟,耍大牌啊,还迟到,”她擡起左手腕看了看今早才从靳砚北表柜里“抢”来的百达翡丽鹦鹉螺,故意等时间从9点整跳到9点01分,抱臂斜睨了姜亦一眼,嘲讽道,“不想拍就滚蛋呗。”
以为姜亦会和这些工作人员一样,怼两句就乖了。
却不料。
姜亦用眼神快速梭巡了场内几秒,勾了勾侧唇,“景布好了吗就喊我拍?怎么?等着我上手给你摆呢?”
“你——”
“——个人建议,把多余的玫瑰剪短装进血袋里会更好看哦,”她看都不多看她两眼,心高气傲的随工作人员朝换衣间走去,话音回荡在半空中,“pepper~”
“Mardy!!bitch!”
屠杳气极反笑的朝她的背影吼道,“fuckoff!!”
……
……
待她刚指挥完工作人员将玫瑰花裁短装入血袋中,留两三个人快速收拾风卷残云后的杂乱拍摄场。
换好服装化好妆的姜亦便款款而来,一秒进入拍摄状态。
屠杳环臂靠在一旁,注视着监视器屏幕中传来的成片。
嘴不饶人道,“不对,你的动作不够,是要高举,不是像你现在那么低……不对!太高了,再低点儿……欸,不是,怎么又一下这么低了?”
其实她原定的正式开拍时间是十点半。
毕竟过往总有些自认大牌爱耍范儿的,不是迟到,就是挑三拣四觉得服装造型不好看,她得预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应付这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姜亦这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目中无人,嘴又欠。
但她不得不承认。
她是她见过来的最准时的、准备妆造以及进入状态最快的、成片效果最好的模特。
现在才十一点半钟不到,都已经快拍完两套了。
效率高到离谱。
“……你绷带没缠对位置,来,摄影先停一停,让她重弄一下,”她开始专门没好心的捡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挑刺儿,“……不对,是前紧后松,后面要垂下来的那种……”
“……不是,我总觉得,要么你还是——”
姜亦八成也知晓了她是在没事找事。
嫌她叽叽喳喳的吵的心烦,随手拔了一支红玫瑰扔过来,差点儿划到她的腿,“——闭嘴,我是模特还是你是?要不你自己来拍?”
“草!你给我按回去!!小贱人!”
屠杳无比心疼的从地上捏起那只刚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玫瑰,要用玫瑰打她,“你知不知道这是——”
“走,”姜亦不甘示弱的拎起身侧一把缠绕着逼真蛇模型的剑,以未开刃的剑锋直指着她,下巴朝摄影棚外挑了一挑道,“有本事出去打一架去。”
说是出去打架。
其实两人连话都没说两句。
姜亦全程都在沉默无言的为那把剑重新缠绕造型,顾不上搭理她。
而屠杳。
则蹲在一旁,贪恋的嗅她身上的味道。
那种味道,既像是薄荷叶在空气中爆出提神醒脑的汁液,又仿佛烟草被火舌吞噬后弥留下来的残灰余烬,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是和靳砚北身上的一模一样。
令她原本暴躁的火气瞬间消失殆尽。
有工作人员走出来为她俩递上刚送来的盒饭。
姜亦没接,说她不想吃,将缠好的剑搁在身后,起身往外走。
屠杳瞥她一眼,自顾自的打开盒饭,品尝自己在爱丁堡想到要死都吃不上的猪手饭。
只一口。
她便忍不住的想要吐出来。
“这什么啊?”
屠杳将饭盒搁在脚下,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的吐槽着,“这么腻这么咸,猪手自己做都比这个做出来的好吃吧?”
话音刚落。
一个不知道的什么的东西就朝她迎面飞来。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
却被物体表面弥漫的液珠冷到不自觉抽了两口凉气。
“嘶——”
屠杳两根指头拎着那袋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酸奶,将吸管插进去叼在口中,眯着双眸瞧蹲在不远处正拆万宝路双爆的姜亦,直起身来朝她走,“小贱人,给我一根,我也要。”
“抽你的鞭炮去。”
姜亦递给她那层塑料薄膜。
“别贱啊,告诉你,”屠杳弯腰一把抢过她手中刚拆完塑料膜的烟盒,往她怀里塞去一个常备在包里的鸡胸肉,低头点烟,“不然我真揍你的。”
她将烟咬在齿间,左手拢风,右手搓动打火机点烟。
眉眼妩媚,身姿窈窕,风情万种的狐貍眼虽然与白色简约的万宝路十分相配,但只要有心人稍加留意一下她的动作就知道。
她没怎么抽过烟。
至少是。
很少抽。
果不其然,她被来不及过肺的烟雾呛的直咳嗽。
“你到底是想抽烟,”姜亦伸长手臂夺回自己的烟盒,熟门熟路的磕出一只烟点燃,过肺,于一口浓而寡白的缭绕烟雾中一语中的道,“还是在想抽这个牌子的烟的人?”
“咳咳…咳…你懂…咳咳咳…什么,”
屠杳被那口烟呛的缓不过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是在…咳咳…怀念我…咳…怀念我还没来得及表达就死掉的爱意。”
“现在表达或许也还来得及。”
“呵,你又知道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事情,”姜亦轻弹了弹烟灰,令灰黑色的烟灰落于地面,意有所指道,“但是我知道——”
“喜欢抽万宝双爆的人永远不会抱怨它的难买,永远不会介意为它等待。”
“就像你真正喜欢一个人。”
“哪怕有阴差阳错的失之交臂,哪怕是独自忍耐的时间再久,只要在某天,某个时刻,你在某个不经意间忽然感受到对方表露出的爱意,也还是会奋不顾身的抛下一切,无条件的奔他而去。”
屠杳闻言,手中正在燃烧的烟掉落到地上。
碎裂出无数星星点点的猩红。
她的喉头发干,下意识想要反驳,“我不——”
“不用跟我讲,自己扪心自问。”
“你真的,放得下他吗?”
屠杳喉头发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