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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9207.04公里的距离只需要19个小时。
跨越从满心期待到满眼失落的心路历程只需要在临下飞机前故意将感应手环落在头等舱的隐蔽角落。
屠杳戴好耳机,拎着挎包,最先下飞机。
身着荧光黄马甲的机场工作人员站在破旧而老小的机场过道内为过往的游人指路,“WeetoEdburgh,gothiswaytociyages,please.(欢迎来到爱丁堡,请走这边去领取您的行李)”
商店门口一位戴白头巾的印度三哥正用咖喱味的英语与店员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语速又快又杂,听的店员满头雾水。
只能用“Pardon?”与“Sorry,Ididntquitecatchthat.Couldusayitoneoreti?(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懂,请问你能再说一次吗?)”来拖延理解的速度。
一位白种老哥破口大骂“Sonofabitch!Fu·cku!”
她一句都没听到。
心不在焉的斜倚在立柱旁,等滑动皮带运出她的行李。
按理来说,头等舱的行李应该最先出来。
但直到经济舱的客人们都陆陆续续的拿好自己的行李出站,围绕在皮带周围的人越走越少,仅剩稀稀拉拉几个人时。
眼熟的行李箱还是一件都没有出来。
干脆先去办电话卡。
边往新手机里插卡开机,边嚼着手机店员送她的口香糖悠回来,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
只得认栽去行李咨询台询问。
坐在工作台后的白皮肤工作人员上一秒还对前一位毛量茂盛的美国佬和颜悦色,下一秒轮到她后肉眼可见的散漫了态度,面带不屑道,“AreuChky?(你是中国佬?)”
屠杳没点头也没摇头。
平声静气的维护尊严,“I’Chese.”
“ionhere,(不接待)”工作人员问都不问她要咨询什么问题,便态度极差的直言驱赶她道,“Gosowhereelse!(滚到其他地方去,别在这碍眼)”
排在她身后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白种人立马挤上来,把她怼到一边。
给工作人员递过登机牌与行李牌,报行李丢失后转过头来冲她做鬼脸,一字一句的挑衅道,“Hey,Wiseup!NodogsandCheseallowed,Getthehelloutofhere!(嘿,识相点!这里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赶紧滚吧你!)”
后面排队的一帮男人都讥笑个不停。
时而还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在她胸部梭巡。
屠杳深知独自一人在这里与他们起冲突必然落不得好果子。
奈何其中一个行李箱里装着靳砚北曾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扉页上写下他名字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以及里面妥善夹着的靳砚北给她折过的纸飞机。
她是真的很想把它们找回来。
只能打碎牙和着血把委屈吞下去,好声好气的扬声询问,“Exce,WhatshouldIdoifIloseyggages(打扰一下,请问我的行李丢了我该怎么办?)”
“Ofurse——(当然是——)”那个手臂支撑在吧台上的男人朝她挑了挑眉,眼底氲着坏笑,“——Fuckoff!(——滚回去咯!)”
“Fuckoff!”
“Sodoffquickly!”
“……”
她在劈头盖脸的谩骂声中骤然愣怔。
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明白无论她再怎么好声好气的说话,他们都不会改变歧视来帮助她,只能靠她自己在无边无尽的嘲讽与奸笑中另寻办法的事实。
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掌。
一言未发的戴好耳机,转身离开。
问过机场的安保人员,咨询过前台的服务人员,又去行李认领处打听,无一不是歧视就是敷衍,反正就是没人愿意告诉她解决的办法。
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屠杳自认倒霉,边用手机打uber边走出机场。
十月初的爱丁堡不算冷,一件长袖一件长裤足以御寒。
就是天气看起来不是太好,阴沉沉的,见不到一丝光亮,像是随时会下雨。
她站在路边,小心谨慎的将装存所有贵重物品的拎包挎在肩上,夹在手臂与腰身之间,正打算摁亮手机看看uber还有多久来。
忽的。
面前有一阵狂风掠过。
她单薄清瘦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牵着偏移了几步,失去平衡,径直摔到地上。
堪堪合上口子的大拇指重新崩开血渍。
连同她摩擦到崎岖地面上的手掌,和无缓冲撞地的胯骨与侧腿,一同将疼痛迸发到极致,刺激到她的内心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天所受过的所有委屈。
坐在狂飙而驰的摩托后那个抢走她手机的皮衣男不忘回头冲她吹口哨。
阴暗又无光亮的天没有一点征兆的泼下倾盆大雨,将狼狈坐在地上的她瞬间浇了个透彻。
屠杳再也无法按耐坏情绪。
双手抱头于滂沱大雨中号啕大哭。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委屈事都要发生在她身上。
本来在游轮上遇到那种事情就害怕难过,以为会被人遗忘,却没想到会被人硬生生捅到论坛上骂她是脏货;以为迟早会被她感化的父母原来只是为了她的骨髓;以为可以陪她一起逃出来的沈菡初为了她跳楼,她明明亲眼目睹却没能拉得住她。
以为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能靠的住的靳砚北每次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以为可以顺顺利利逃出来的她先是丢行李被歧视,后是被抢手机;以为有所好转的抑郁症在这一瞬间乍然将先前所有刻意逃避的坏情绪迸发,侵蚀她所有的理智。
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能马上就死掉。
这样。
就不用再忍受这些难以言说的委屈了。
比黄豆粒还大出些许的雨点源源不断的砸打在她身上,迅速洇湿她的衣物,粘黏在皮肤上向内传递寒气,大拇指处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很快就被雨水稀释,消失不见。
她孤立无助的环抱双腿,在大雨中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停掉着眼泪。
大颗大颗的透明液体自滚烫的眼眶中翻滚而出,一部分滴在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上,一部分划过脸颊线条,聚集在下巴颏处,要落不落。
有风扫来,眼睛湿润而肿痛,但痛不过被泪水嚎了的脸颊。
就像有无数根细小绵密的针滔滔不息的扎在她的皮肤上,疼的她停不下哽咽与喘息。
胯骨与大腿都在阵痛,她想换个姿势。
才刚用右手撑到地面,与手机上车牌号相同的uber就来了。
以开天辟地之势撞开花白雨幕,车身披盖透明液体疾驰而来,经过她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车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压聚集成潭的水渍,向两侧溅起不小的水花。
屠杳再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
无论是蹭破皮的手还是正疼痛的腿都令她无法迅速转移身体,只能紧闭双眼等被溅起的水花向她迎面扑来。
过了两秒。
身体并没有传来设想中应该有的感觉。
反倒是聆听到一阵类似于水泼到伞面上又被反弹走的声响。
她缓慢睁开双眼。
比雨水最先闯入瞳孔中的便是阻挡在她身前、逐渐向上移动的黑色长柄伞面。
黑色伞沿稀稀拉拉的滴落水渍,它的主人将它移到身侧甩了甩水,重新举过头顶。
不仅罩住了自己,也遮挡住了她。
令她回身仰望。
在那缓慢而又迅速几秒钟内,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念头。
或许会是死而复生的沈菡初,或许会是及时赶到的靳砚北,或许会是来这里拍戏的鞠喻捷,或许会是带女朋友出来购物顺便赌·博的陈天青,或许会是……
但。
念头终归是念头。
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她先前并不认识。
那男人身长玉立,花里胡哨的衣服因为帮她被暴雨打湿粘在身上,看不清特征的脸部被黑色渔夫帽和黑口罩完全覆盖,仅露出一双蛊人心魄的丹凤眼。
男人俯视而来的目光与她仰视而去的眼神交接。
“嘘,知道我是谁就好,别声张,”他曲腿蹲在她身后,右手食指竖在被口罩阻挡的唇前,率先吊儿郎当的出声,“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帮人的围追堵截里出来,你就算看在我帮了你的份上也不准再把我送进去,听到没?”
屠杳一脸懵然,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打了个哭嗝,不给面子的问道,“你是谁啊?”
那男人哽了哽。
见她真的是一副懵懂又无知的模样,被气笑了。
他摘掉口罩,不信邪的问,“这样呢?还看不出来我是谁?”
屠杳心觉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呵,不过就一个月没怎么营业,我还不至于过气成这样吧?”那男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将口罩重新戴回去,自言自语了一句,“摘了口罩让你看你都看不出来我是谁,真是怪打击人的。”
她瞥他两眼,确定以及肯定不认识他。
“你是谁啊?”再一次问道。
他难掩失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笑的风华正茂,回身面朝机场大厅通身志得意满道: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他手指指向机场大厅内那个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显示的落逃玫瑰的爱丁堡站巡演通告,上面那男人的照片与他口罩下的脸一模一样,“或许你不认识我的脸,但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和歌。”
“你好,我叫施骋。”
“施舍的施,驰骋的骋,是落逃玫瑰的主唱歌手。”
“……”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我天我好感动我终于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