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2 / 2)

“我早说了,那八皇子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当时大家都看好他,如今反倒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四阿哥胤禛,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如今倒是一步之遥了。”

茶馆里的百姓闲暇之余,总要找到一个话题闲谈一番,如今这皇城里,最打眼的事莫过于八皇子穷到开始卖女子脂粉了,与小卒抢生意,于是他们便忍不住对此高谈阔论。

只是殊不知,茶楼帘帐遮盖下,挡住了一人的脸,而那人听着这些话,越听,脸色便越黑一分。

他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拍在桌上,对着旁边的下属说道,“只是何时起,这茶馆竟如此聒噪?吵得人无法静心。”

下属赶忙连声道歉,而后叫来茶楼的老板加钱,让外头那些闲聊的人往别处说去。

风吹起帘帐,那坐着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四阿哥胤禛。

他品了口茶,心道,“小八,你竟已混至如此地步,随便一个人便可如此来说你。还有,卖脂粉香料?自己竟不知,你还有做生意的天赋?”

而传闻不是谣言,八阿哥胤禩为了整个府上的生计,倒真开始做起了脂粉生意。

开始时,胤禩亦想过别的活计,然而喻宁梳妆时无意打破的一盒脂粉却启发了他,这是一个多么暴利的行业。

那日喻宁心神不安,早起梳妆,却不慎将一盒脂粉打碎,散落一地。喻宁脸上沮丧无比,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夫君,对不起,明知道我们现在处在艰难的时候,我却笨手笨脚地打碎了东西。”喻宁哭着道歉。

胤禩赶忙握住她的手,倒是先检查了一下她有没被碎片划伤手臂,而后不断安抚着她,“再买一瓶便是,没关系的。”

喻宁依旧自责无比,“可是脂粉向来昂贵,如今我们已经……”

胤禩瞬间抓住了重点,“你说脂粉在京城里的价格很贵吗?”

喻宁点点头,“是啊,这么点东西,便要一大笔钱才能买到,这些脂粉的成本并不高,难得的是技术,因为制作脂粉的技术不为人知,只有那京城王家制得,因此价格便由那家定,自然水涨船高。”

胤禩抿了抿嘴,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用香料制脂粉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古代因为技术的垄断,使得定价颇高,毕竟爱美乃人之天性,女子离不开这些脂粉,纵使再贵,便也只能迫不得已接受。

毫无疑问地是,脂粉是一个能赚到许多钱的行业,正好能够解决自己府上的燃眉之急。

至于制作脂粉的技艺,胤禩倒是有些印象,红蓝花是很好的原料,要想取得也不难。

得到原料后便是研磨的工艺,其中唯有加热这一步骤,涉及到了温度的掌控,这也是脂粉制成的关键。

想必那王家也是掌握了此关键步骤,才能垄断整个京城的脂粉行业。

胤禩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好像之前有尝试过蒸馏酒精,对于此次加热粉末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

胤禩将脂粉制成之时,整个府邸都震惊不已,喻宁更是异常激动,她没有想到,她的夫君竟如此无所不能。

胤禩抹了抹脸上因为多次实验造成的黑灰,“制作不是难事,倒是销售方面,或许会遇到困难。”

胤禩预料得很准,京城中无论是贵人还是百姓,都用惯了王家铺子做的脂粉,毕竟用在脸上的东西,多少有些疑虑,生怕粗制滥造,反倒用坏了皮肤。

喻宁倒是针对此,想了一个办法,那便是以宫眷入手,她将胤禩制成的脂粉送了一些给从前的手帕之交。

喻宁出身不低,她的手帕之交自然亦是嫁到了各王府贵臣的后宅,若是她们用的欢喜,只要在几次宴会上随口一提,那他们这个脂粉的销量便会迅速上涨。

京城女子向来最爱模仿,而她们最喜欢的模仿对象便是这些贵人。从此处入手,以模仿效应做宣传,省时省力,并且着实好用。

而胤禩这一头,他则是考量到王家脂粉昂贵的价格,许多百姓都买不起,若是他从薄利多销这方面入手,想来或许有一番竞争力。

俩人从两方面双管齐下,倒真让他们俩将这脂粉生意办了起来,赚的钱维持整个王府的生计绰绰有余,甚至还能有些许余钱。

胤禩与喻宁的心总算安下不少,胤禩看着那些为他忙碌的王府下属,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最开怀的一个笑容,至少这一次,他没有辜负他们。

喻宁看着他,而后俩人对视一笑,心中的阴霾总算消散,“夫君,我早说过,会好起来的。”

胤禩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此刻,是不被打扰的惬意与安宁,就连暮色也变得分外吸引人。

突然,喻宁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对了,夫君,那些贵人说,不愿与他人款式相同,我们大量贩卖后,人人都是同样的款式,她们说若是依旧如此,便不愿再买了。”

胤禩却扬了扬嘴角,似乎并未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担心的苦恼,“那我们可以出定制款。”

喻宁瞬间睁大眼睛,“定制款?”

胤禩点点头,“便是针对每位夫人的要求,进行特别定制。不仅款式,就连香味也可以根据每位夫人的故事进行特别研制,但与之相对的,价格嘛便要提高许多。你觉得如何?”

喻宁愈发崇拜地看向胤禩,心中的困扰终于得到解决,不由也扬了扬嘴角,“如此甚好。”

后来某一日,喻宁突然在自己的梳妆台上,看到了独属于她的定制款。

那是一个精致无比的木盒,其中钳了花粉,然而令人称奇的是,不仅木盒,就连花粉上也有雕刻。若隐若现下,喻宁睁大眼睛才将其看个分明。

那上面刻得满池荷花,是她为救人落水之时,水池中盛开之物,是她与胤禩初遇的见证。

还有寺庙与一把伞,那年寺庙躲雨,谁的脸乱了谁的心,从此非卿不可。

还有一支签,喻宁凑近了看,才发现上面刻了八个大字。

细不可闻的八个字却倾注了他们一生,是誓言,更是承诺。

喻宁转过头,避免眼泪混进脂粉里,那八个字烫得她眼眶湿润,她想她穷尽此生,也只为守住这个与胤禩的诺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此桩脂粉生意,除了解决胤禩府上的燃眉之急之外,却给他带来了不少议论与麻烦。

一个皇子,亲力亲为做此等生意,免不了被人嗤笑,这些胤禩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另一桩麻烦却并不像如此,只要不在意便可躲过。

那便是王家脂粉铺,在胤禩未做此生意之前,整个京城的脂粉生意由王家垄断,然而胤禩横插一脚后,王家生意便愈发无人问津。

不仅是因为胤禩用料与制成品的出奇新意,还有他略低的价格,这都导致了王家生意的下滑,因此王家人便愈发对胤禩不满。

先前还对胤禩皇子的身份有所顾忌,然后在听说了当今皇上对他的态度之后,王家人心里便有了底。

他们生出一计,由自家在朝堂里做官的亲戚,将胤禩堂堂皇子做脂粉生意的事,在朝堂上捅到了康熙帝面前。

可以预见地,康熙帝勃然大怒。

“皇上,八阿哥此举定是刻意,他对您记恨在心,想要通过此举来羞辱皇家,羞辱您。不然堂堂皇子,居然抛头露面做生意,做的还是最不堪的脂粉生意,意欲如何啊?”一大臣煽风点火道。

康熙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几乎是一收到此折子的当刻,他便立刻派人请了胤禩进宫问责。

如今,胤禩跪在大殿的地上,一声不吭,眼神里既无期盼,亦无焦躁,他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早已习惯,只剩常年来的腿疾疼痛在提醒他,他这双腿或许再跪不得了。

“胤禩,你是故意的吗?故意摆脸色给朕看,故意出去摆摊丢皇家的脸?”康熙帝坐在龙椅上微微颤抖,他的体力已大不如前,就连生气也让他整个人止不住震颤。

胤禩擡头,目光像一摊不起涟漪的水,“皇阿玛,儿臣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你执迷不悟!”康熙帝斥道。

四阿哥胤禛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他大抵察觉到皇阿玛被胤禩这句话激得当真生气了,脚步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莫名想为他说话。

然而未等胤禛开口,胤禩便接着说道,“皇阿玛,儿臣不明白自己何罪之有。本朝法律并未规定皇子不能从事生意,至于从前脂粉生意,儿臣亦不认为有何羞耻。”

胤禩愈发坚定地擡着头,“它与其他生意有何不同,皆在以物换物做营生,倘若只因为受众为女子,您便认为它不耻,那儿臣想问,这样的观点不知皇祖母会否同意?”

康熙帝被他气得不轻,却一下子找不出合理的反驳,这个不忠不孝之子,竟敢搬出太后来压他。

“那你可否想过皇室的脸面?你竟穷到何等地步,竟要出去摆摊?”康熙帝声声诘问,似乎忘记了,正是自己一气之下,将胤禩所有俸禄来源全都截断。

“皇阿玛,儿臣如今竟无爵位,亦无官位,就连俸禄银粮也没有,整个府邸上下都等着儿臣供养,如若不做此生意,恐怕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饿死的皇子了。”胤禩回道,语气冷静,然而眼神却坚定无比,毫无躲闪。

康熙帝竟不知,胤禩是如此伶牙俐齿。从前只觉得他温吞奸诈,猝不及防见到他如此尖锐的一面,倒是有些应对不过来。

“虽说皇室停了你的月俸银粮,你从前结交的那些秘党呢,这不是你最擅长之事吗?还是说他们没有帮助你?”康熙帝冷哼一声,“更或者,你的那些个弟弟,小九小十十四,竟无一人对你伸出援手吗?”

胤禛趁无人注意,偷偷打量着胤禩,心上亦有些微微惊讶,没想到他竟困难至此,他没有向自己求助,难道竟也不向他们求助吗?

胤禩在心中默默倒数,直到康熙帝这句话出口,他心上忐忑的心情终于尘埃落定,他知道,他一直要等的机会来了。

他瞥了小九小十一眼,看见他们俩人也同自己一般深呼一口气。胤禩闭上眼,而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已与之前不同,他脸上的表情穆然出现了愤怒。

“皇阿玛,您以为,在儿臣失势被您那样厌弃之后,还会有人站在儿臣这边吗?那些大臣我从未奢望过他们的帮助,可唯独让儿臣伤心不已的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亲弟弟……”胤禩边说,眼眶边湿润。

与其说他在陈述自己的委屈,不若说他在激烈地控诉与埋怨。

胤禩指向在场的九阿哥与十阿哥,“皇阿玛,你可知道?这俩人,在儿臣得意之时,便做低伏小待在儿臣身边,而儿臣如今失意,他们纵使与儿臣比邻而居,却再未踏进自己府里半步。”

胤禩的哭诉声愈发变大,仿佛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寒心了个彻底。

“就连银钱,儿臣向他们开口之时,他们也退避三舍,避儿臣如蛇蝎,这样的兄弟情,儿臣如何受得起?”

别说在场的大臣,就连康熙帝本人也错愕不已,他们四人不一向是如影随形,亲密无间的吗?怎么现在……

康熙帝朝九阿哥与十阿哥看去,却见俩人脸色亦是难看如斯。

“八哥,你为何如此忘恩负义,我和九哥期间私下给了多少银两给你,你又是如何不珍惜,只顾大肆挥霍无度,而后又向我们无止境地索取的?”十阿哥率先不忿,像是隐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一般。

就连向来沉默的九阿哥面对胤禩的控诉,也颇为不赞同的摇摇头,“八哥,我和小十先先后后给了你多少银两,你竟全不记得?若你不想还,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便也罢了。可如今,你倒反过来污蔑我们无情无义,当真是彻底寒了我的心。”

一时之间,朝臣诧异得摸不着头脑,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彻底当了个看戏的哑巴,不知道这向来交好的三人到底在唱什么戏?

康熙帝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审察着三人,像是要将他们看穿一般,然而或许是他年纪大了,亦或者是他的身体愈发虚弱,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清明,他看到的,着着实实,是反目成仇的三人,再无从前的兄友弟恭,充斥在他们之间的是,失望怨怼以及愤怒。

胤禩继续加了一把火,只为了让康熙帝眼神中剩下的那么一丝怀疑变为笃定。

“你们两个,我倒是从未对你们抱过指望。我向来便知,你们跟在我身后,便像两条听话的狗,倒不知,狗养熟了却也是会咬主人的。”胤禩瞪大了眼睛,仿佛其中藏着无尽的悲痛与失望。

“倒是十四,这真真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他却是怎么回报我的?我已至此境遇,他依旧不闻不问,只想着当他的大将军,甚至寄回来的心中只字未提我。”

胤禩声嘶力竭,众人从未见过向来斯文温柔的八皇子露出此等狰狞的表情。

“他唯一留给我的话竟是,我不愿承认这么窝囊无用的哥哥,竟想从未认识我。”

“八哥,我竟从未想到,你是如此看待我们的,居然像看狗一般,看我们跟在你身后,你是不是很得意?”小九脸上写满了悲伤。

小十却愈发愤怒不已,他连八哥都不再叫,直呼其名,“胤禩,你受不了我们,难道我们便受得了你?你这人从来不懂什么是真心,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是被你利用的工具,一切都只为达成你自个的目的。”

场面如此不堪,胤禛忍不住皱了皱眉。

或许是胤禩的表情太过凄厉,亦或者是九阿哥与十阿哥脸上写满不忿,总之,就连康熙帝也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眼下,他倒是真的相信,这个兄弟反目成仇的故事。

自古以来,兄友弟恭难得,兄弟阋于墙倒是寻常之事,想不到,他们竟也走到这一步。

然而如此也好,康熙帝暗自想道。自己本就对胤禩结党,笼络兄弟之事颇有担心与顾虑,他生怕他的这几个儿子,只知八哥,心中却无皇阿玛。

就连当时将战役交给十四,他心中也颇有些顾虑,生怕十四接过手中的军队,转身便投诚于胤禩这个逆子,反倒像废太子胤礽一般朝自己逼宫。

因此,作为父亲,他不愿看到兄弟反目成仇,然而作为一个皇帝,这样的局面却是对他有利的。

胤禩还在底下控诉数落,康熙帝便有些不耐烦了,“好了,都别吵了。胤禩,既然如今你到如此境地,朕也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你败坏皇家名声。从明日起,你的俸禄银粮照常发放,再别去做那劳什子生意了,然而爵位与官位是再无可能了,便做一个闲散宗亲罢了。再多的,便别想了。”

皇上发话,而后尘埃落定。

胤禩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皇阿玛当真相信自己与小九小十和十四反目了。

与自己这样的罪人割席,对他们只有好处,十四也不会再因为自己而受皇阿玛疑虑,这对于他获得皇阿玛的信任,为自己争取可能,有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小九和小十,也不会再因为自己,被朝臣被皇阿玛冷淡以待,他们该有他们自己的人生。

胤禩如此想道。

却不知小九和小十脸上对他憎恨怨怼,心里却在止不住地泛出疼意。

今天这一出戏,他们不愿,然而却别无他法。因为八哥发了话,而他们向来最听他的话。

而与八哥当众争执,说着一些他们从未认同过的话,与八哥决裂,诋毁他,这让小九与小十无比难过痛苦,更甚者心疼。

可是为了十四的未来,他们不得不做此事,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互相保护的方式,竟是与对方割席,断绝关系。

有什么东西碎在他们心中,碎片扎得他们痛不欲生。

胤禩孤单而又笔直的背影在他们面前慢慢消失,小九与小十都知道,这场钝痛从此即将根植在他们心中,无法随着时间而消逝。

胤禩走出宫门的时候,背挺得愈发直,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像一条可怜的落水狗,至少最后一丝自尊,他想要为自己守住。

腿上因为下跪而传来的痛意再也克制不住,让他走一步都疼痛无比,然而他又不想屈着膝离开,那样的姿势太过卑微丑陋,于是胤禩硬生生忍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艰辛。

胤禩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想法,生在皇家,身为皇子,就像一种无法愈合的疾病,是他不想要的原罪。

胤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曾注意到他身后跟随着的一道影子。

直到他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未来得及收回,他才意识到从大殿出来一直有人跟着他这件事。

跟了这么一路,最坏不过想奚落嘲笑他。胤禩扯了扯嘴角,而后回头,有些许的惊讶。

是胤禛,他为什么跟着自己?

胤禩回过头看他,俩人都未开口说话,是半晌的沉默。

直到胤禩重新迈开脚步,既然无事,他便先走一步。

然而此时胤禛突然开口,喊住了他,“小八。”

那是一个熟悉无比的称呼,却也是一个眼前这人再不能触及的称呼。

这个称呼已然埋葬在过去的回忆里,若是现在提起,必将过去的美好记忆染上现在难堪的色彩,那样的话,过去的记忆便会变得一文不值。

胤禩不愿那样,因此他也不愿胤禛现在这么叫他。

见胤禩不应,胤禛有些许的难堪,就像被迎面蒙头打了一拳。

他想起自己的无数次求和,换来的却是胤禩的冷眼相待,而他亦绝不会像对他三个弟弟般对自己。

他为他们不惜牺牲自己,殚精竭虑地筹谋演戏,然而对自己,他却再无关心。

思及此,胤禛脸色愈发深沉。

“什么事?”胤禩问他。

胤禛冷笑一声,再无叫住他时的温情,“你倒是好演技,为了你的几个好弟弟,你倒是什么都肯做。”

胤禩却回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胤禛看着他,“我不是傻子,皇阿玛也不是。你的戏演得不错,可你那两个弟弟演技却是着实差。嘴上说着怨怼你的话,可却一直看着你的腿,唯恐你跪久了再犯腿疾。”

胤禩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细如尘,若他能看出来,那皇阿玛他……

胤禩不由生出一股担心。

胤禛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与其担心皇阿玛,不若担心担心你的十四弟,听说他快回来了,他的演技可是比那两位还要差。”

胤禛说完便走,关于自己对眼前这人的担心,只字未提。

留下胤禩在原地,思绪万千,不知做何想。

……

十四要回来了,打了胜仗,再收尾一段,便能班师回朝,这是何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整个朝堂后宫都因此而沸腾不已。

少年将军,如此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比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路奋进,杀得敌人片甲不留,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的十四,即将回来了!

因为这个消息,康熙帝连日以来的愁容都消减不少,脸上因生病而导致的郁色好转许多。

胤禛陪在他身边静静地打量他,那是前所未有,难以掩藏的喜色。

胤禛忽然有些想不明白,十四回来这件事,有这么值得高兴吗?为何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庆祝,就连皇阿玛也如此?

从前,皇阿玛不还严厉无比地训斥十四,为袒护胤禩而做出的荒唐行径吗?

为何如今又露出这么一副自豪的样子?

还有那天城墙上,皇阿玛对自己说得话,他老了,可十四还年轻,大清还有十四。

胤禛不由握紧了拳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恼意。

“十四果然不失为少年英才,这么艰难的战役,他竟打得如此之快,为我们大清为朕收复了众多国土,这小子,像朕,倔强,但有真本事。”康熙帝止不住地在胤禛面前赞扬十四。

话匣子一打开,他便有些停不下。

“本来先前朕还对十四有些疑虑,担忧他与胤禩走得太近,这下,朕就连最后一丝不满也打消了。十四他是个好孩子,想来他当时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为胤禩求情,便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康熙帝不由感叹道,“然而胤禩他却丝毫不领情,他是个没良心的。”

胤禛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打量着眼前英明神武了一世的皇阿玛,到如今,眼神却有些昏聩,发丝苍白,皇阿玛倒是愈发看不分明了。

从前如鹰一般的眼睛,看不出胤禩与胤禟胤誐拙劣的演技。亦看不清胤禩和十四的本心。

更看不清眼前的自己,到底对着他藏着多大的野心……

“皇阿玛,十四弟他还有一仗尚未打完,再说回来路途遥远,没那么快的。您莫要太过着急。”胤禛对着康熙帝说道。

康熙帝不由大笑,“你以为朕最心急,殊不知你额娘她比朕更急上百倍,自从知道十四快要凯旋的消息,她便早早地吩咐下去,让下人准备着一切,只等着十四回来给他最好的。”

胤禛微微一笑,然而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是吗?额娘她……向来最关心十四弟。”

康熙帝看他这样子不由唠叨一句,“你与十四一母同胞,使这世间再亲近不过的关系。等他回来,你多多与他走近,省得他一天两天往胤禩那跑,迟早被他给带坏。知道了吗?这也是你额娘最想看到的。”

胤禛却止不住在心里问道,“是吗?”

额娘她最想看到自己与十四交好吗?这回皇阿玛他恐怕想错了。额娘她恐怕最巴不得,自己能离十四远一些,毕竟她向来生怕自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伤害欺侮十四不是吗?

听到皇阿玛说额娘来过,胤禛便明白过来,现下皇阿玛对十四的态度是由何而来,恐怕额娘她在皇阿玛耳边吹了不少风,夸了十四多少句?

而对他,额娘向来只字不提。

额娘只会为十四争取,可她却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位置,相比十四,对于自己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四阿哥来说,却更是重要?

不会,他们都不会想到,那个位置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为此,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任何阻碍他的事物,他都能舍弃。

并且,那个位置,如今离自己如此之近,他绝不会放手。

这些阻力,他会一个个地清走,只剩笃定的结局。

那便是他坐上高位,千秋万载。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时,胤禛下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心,大胆到或许即将倾覆一切,让眼前的所有平静,瞬间被打翻……

抱歉抱歉,之前卡文写不出来,明天开始恢复日更。感谢小天使们陪伴我到这里,五十万字了,完结指日可待,加油。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引用自《道德经》

“死生契阔,与之成说”引用自《诗经》